再醒來，天已經大亮，李婷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已經出去了。

　　“你醒了，我給你買了襪子，你換上，你的襪子太薄了，腳凍壞了怎麽辦?”

　　“幾點了?”

　　“剛九點，等會兒咱再過去。”

　　冬天的太陽很低，可以從窗戶直射到他的臉上，照得他不敢睜開眼睛。

　　“熱水壺還有熱水，你先把臉洗了。”

　　“哎，我昨天穿的衣服呢?”

　　“我給你洗了，那外套你都多長時間沒洗了?”

　　“一個多月吧。”楊楠珂很不好意思地說。

　　穿上溫暖的新襪子，又從行李包裡找出來另一套衣服穿上，整個身體仿佛才醒過來。李婷已經倒了給他倒好了刷牙水和洗臉水。

　　楊楠珂一邊刷牙一邊想，總感覺不對勁。

　　“呀，咱倆只剩半壺熱水了，你用啥洗的衣服?”

　　“沒事，你不管麽?”

　　楊楠珂奪過她的手，已經凍得通紅。

　　“天太凍了，你不敢沾涼水，你看手凍成啥了。”說著趕緊把李婷的袖子挽起來，把手按在臉盆裡的溫水裡，凍得通紅的手，漸漸恢復了粉紅色。李婷此刻心裡，比她的手更暖。

　　收拾停當，兩個人出門去面館。兩個人都藏著心思，一路無話。楊楠珂看著衣著光鮮的城裡人從漂亮的小區裡開車出來，他在想，此時那個女人是不是也從一樣漂亮的小區裡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而李婷此刻想的，是身旁這個少年給自己的溫暖和感動，還有少年的手，好幾次都想主動牽，都沒敢動手。

　　“叔，姨，我倆來了，你給我倆安排活麽。”李婷嘴快，趕緊問候。

　　“叔，姨！”楊楠珂也跟著趕緊打招呼。

　　“呀，你倆來了，先進來一起吃飯，都給你們準備好了。現在還沒事，等哈十點才忙哩。”

　　李婷幫忙端稀飯，楊楠珂和劉叔把桌子板凳擺好了。

　　“婷婷就幫忙點菜端面，珂珂就辛苦一點，對面醫院打電話要面，你給送過去把錢拿回來，隔半個鍾頭再去拿碗。”

　　“不辛苦，隔一條馬路，也沒多遠。”

　　“嗯，就是這兩棟樓，一般都是醫生叫的，你給送過去，一碗面多收五毛錢，他們都知道。”

　　吃完飯，李婷幫雲姨收拾碗筷，劉叔拿過來兩個平底的框子給楊楠珂。

　　“這兩個框子給你，到時候你姨把面裝到裡面，你拎著送過去就行。”

　　“沒問題。”

　　“叔，姨，吃啥，湯的乾的咱這都有。”門口進來一男一女，李婷甩了甩手上的水，趕緊迎出去，聲音清脆響亮。

　　“一碗臊子刀削面，一碗油潑刀削面。”

　　李婷朝劉叔喊:“姨夫，臊子刀削面，油潑刀削面。”

　　雲姨趕緊出來又問:“還要點啥不，涼菜啤酒啥都有。”

　　“不了不了。”

　　雲姨摸了摸李婷的頭，說:“我女子厲害，第一次喊得就這麽好。”

　　“之前來的時候看你這麽喊，我很你學的。”

　　“行，姨把這事交給你了。”

　　“交給我你放心，你忙你的。”

　　楊楠珂看著眼前這個活潑的女孩忙前忙後，趕緊幫忙端面，其他時間，就站在一邊，不知道該幹什麽。

　　“珂珂，把這送到對面住院部三樓，找鄧醫生。”

　　雲姨把三碗面用薄膜封了碗口，擺在框裡。

　　“我確定一下，

三樓的鄧醫生。”　　“是，一共收他十四元錢。”

　　“好，”

　　楊楠珂拎著框子，跑過還有積雪的馬路進了醫院後門，一步兩個台階，跑上住院部三樓。

　　護士台有個護士正在發呆，楊楠珂趕緊跑過去問:“你好，醫生，我找鄧醫生。”

　　“送飯的啊，你去裡面找他。”護士指了指她後面的辦公室。

　　“哪位是鄧醫生?”

　　“我是，你把面放著，給你錢。”

　　楊楠珂把三碗面擺在桌子上，擺了三雙筷子，放了半頭蒜，拿了錢趕緊往回跑，剛到面館，雲姨又讓他把幾碗面送到巷子另一頭的超市。中午三個多小時，他跑了十幾趟，爬了無數樓梯。等拿回來最後幾個碗筷，已經三點了。店裡也沒那麽忙了，只有零零散散有幾個人進來吃飯，他還想幫著端飯，雲姨把他按在凳子上，讓他休息，什麽也不讓他做。

　　不到六點，面館裡冷清下來，只剩下兩三個人還在吃麵。

　　楊楠珂拿著笤帚，把面館裡裡外外都掃得乾乾淨淨，把垃圾桶裡的紙倒到醫院後門口的垃圾桶裡，又在後院涮洗了拖把，把地上都拖洗乾淨。李婷端了盆熱水，找了塊抹布把桌子、櫃台、玻璃門和玻璃櫥櫃都擦洗了一遍。雲姨坐在櫃台後面，微笑著看兩個孩子忙碌。

　　“姨，收拾完了。”

　　“完了，你倆歇一下，坐那讓你叔給你倆下碗面條吃。”雲姨從櫃台裡出來，衝蹲在鍋台旁邊抽煙的劉叔喊:“老劉，給兩個娃下碗面吃。”

　　“哦哦，馬上。”

　　劉叔從煙台後面站起來，洗了手，給他們扯面。

　　“姨，我們兩個的面從工錢裡面扣。”楊楠珂有點不好意思，一整天就中午跑了三個多小時，送了幾十碗面，其他時間都閑坐著。

　　“說啥呢麽?在姨這乾活還能少了你吃的，你吃你的，這是工作餐。”

　　“你看我今也沒有做什麽，你給我開工資，還管我飯。”

　　“嫑多想，你今往醫院跑了十幾趟，送了六十多碗面，還有超市，菜市場，一共送了八十多碗面，每碗面多收五毛，你今天要掙四十多呢，你拿的工資是你應該得的。”

　　“對著呢，年輕人還是不一樣，跑得快。你沒來那幾天，你姨送飯，跑得腿疼，天天脾氣大。你今過來幫忙，你姨舒舒服服坐在櫃台後面當掌櫃，心情都好，我蹲這裡抽煙都不罵我了。 ”

　　“一邊去，會不會說話麽。姨給你兩弄點涼菜。”說著，雲姨從餐具櫃子裡拿了盤子，準備給他兩弄涼菜。

　　“不要涼菜，姨。”李婷趕緊過去，奪過盤子，放回餐具櫃，把雲姨又拉回座位。

　　劉叔在蒸汽裡面眯著眼，撥開水汽攪動鍋裡的面，雲姨東一句西一句和他們倆拉家常。

　　孤獨的人，總會把一點點感動放大，楊楠珂忽然感覺到家的溫暖。

　　“先別諞了，吃飯。”

　　劉叔端著兩碗面過來，楊楠珂趕緊過去接。

　　“趁熱吃，吃完了你兩就回，天都黑了。”

　　李婷說:“沒事，還有啥事，我倆幫你再乾一會。”

　　“不用了，你倆趕緊回，我倆等一會關燈關門就行了。”

　　雲姨起身去了櫃台，收拾今天的進帳。

　　“姨，我倆吃完了。”李婷把面湯倒到門口的泔水桶，把髒碗筷放在門口的回收框裡。晚上，會有人過來把髒碗都拉走，第二天天不亮，洗好了再送過來。

　　楊楠珂把桌面擦乾淨了，兩個人準備離開。

　　“等一下，”雲姨追出來，把二十塊錢塞到李婷手裡說:“你把這拿上，回去買洗衣粉肥皂，衣服上沾了油了。”

　　“不要，我有呢。”李婷趕緊推回去。

　　“聽姨的，拿上，你倆明天早上還是十點過來。”

　　“哦，那我倆走了，明天見。”

　　李婷把二十塊錢塞到楊楠珂兜裡。

　　“明天早上見。”

　　兩個人擺擺手，踩著積雪和路燈的光暈拐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