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地裡農活忙,老兩口天不亮就要出去幹活,每天早上,養民媽給楊楠珂灌滿一罐頭瓶涼白開、一個涼饃饃放在炕頭,中午從地裡回來,給他下一碗掛面,晚上一碗方便麵一個荷包蛋,就是楊楠珂每天所有的進食。因為胳膊一動就很痛,所以他沒穿褲子,在屁股下面鋪子上鋪了油紙,油紙上給鋪了尿墊子。每天晚上睡覺前,才把油紙和尿墊子一起換了。這些天,他除了大便自己忍著疼著去,其他的吃喝尿尿都不動窩。換藥都是村裡的大夫背個藥箱過來幫他換,每次他都能看到自己的胳膊拐了拐了兩個彎兒。他感覺屁股和後背又燒又癢,左手一摸,還有很多泡泡,有的還在流膿水。
他唯一舒心的事,就是李婷每天下午都陪著他,給你補課,給他說學校裡有趣的事。國慶第三天,李婷帶著幾個同學來看他的時候,李小芬忽然惡作劇揭開他蓋的毯子,拎著毯子往外跑,楊楠珂光著下半身,躺在濕漉漉的尿墊子上。李婷和趙小梅嚇得捂著眼睛跑出去,其他幾個男人盯著他的下半身大笑。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光屁股坐在尿墊子上被女生看到的事情,來看他的大人也跟他開玩笑,一進屋就揭開他的毯子。這件事像噩夢一般,成了他心裡的陰影,以至於過後很多年,他總是夢到自己不穿褲子,在人群裡跑,被人嘲笑。那天晚上,楊楠珂要穿褲子,外婆訓了他,嫌洗褲子麻煩,就讓他那樣躺著。
十月七號傍晚,李養民才給他媽說:“媽,我昨天把去西京城的車約好了,明天引著珂珂去西京把胳膊看一哈。”
“對,你看你去得多少錢?”
“路費兩個人來回得六十,看病還不得五六百麽,你看給我六百得行不?”
“能行。”養民媽開了木櫃的鎖,又拿出來錢盒,背對著兒子,從裡面數出來六百塊錢。
李養民拿了錢,又好像忘了什麽事說。
出了門,他忽然想起來:“媽,明天給我倆煮幾個雞蛋,我帶上,路上少買點飯。”
“能行,我今晚就準備好。”
楊楠珂坐在炕上,他的胳膊已經沒有那麽疼了,就是感覺有點癢。他想著明天要出門。想換了自己穿的秋衣,上面髒的沒辦法看,這幾天左手拿筷子,濺了一身的油汙,加上之前的髒汙和血漬,現在已經看不出來以前的顏色了,而且這幾天后背經常被自己尿濕,臭烘烘的。
“奶,我想把這襖換了,髒很。”
“就那樣穿著,你胳膊還不能動。”外婆鎖好錢盒和櫃子,轉身出去了。
四點多,楊楠珂就被外婆從被窩喊醒,外面天氣陰冷,外婆從倉房一堆破衣服裡面找出來楊楠珂爺爺生前穿的棉襖給他套上,又套上來的時候穿的那條髒褲子,端來一整碗沫糊給他。
李養民也起來收拾停當,洗了頭髮,梳了大背頭,剃了胡子,穿了結婚時候的西裝,又嫌棄裝花生的化肥袋,從屋裡取出來大旅行包,把花生裝進去,裝了十個雞蛋,把包放在大門口,蹲在門口等車。
旁人一看門口的旅行包,就知道,他要進城了,路過門口的時候,都要朝門口喊一聲:“哎呀,養民今兒進城吃好吃的去,美麽。”
“哎呀,養民,你這身行頭美得很,我熬了沫糊,你也熱熱的喝上一碗。”養民媽幫兒子理了理衣領。又給他盛了滿滿一碗沫糊,又夾了一筷子洋芋菜,放了一塊攤雞蛋。
但是才四點半,昨晚折騰了一番的巷子裡人都在熟睡,李養民端著一碗沫糊,蹲在門口,瞭了東頭瞭西頭,也沒看到一個熟人路過。
喝完沫糊,楊楠珂看了看桌上圓鏡裡自己,受傷那天粘在頭髮上的沙土還在,好幾天沒洗的臉上,滿臉都是淚痕,嘴角臉上,都是這幾天吃飯殘留的油汙,低頭看看身上,黑漆漆的老棉襖裡面,秋衣上面五顏六色,白的是尿膩子,紅的黑的是髒汙,下半身就更不用說了,渾身散發著在尿裡泡了好幾天的騷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