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於出院了。早上楊楠珂打吊瓶的時候，李立新就迫不及待地把出院手續辦好了。十一點，王奶奶幫李立新把他們從醫院領的所有東西，還有床底下的幾床破被褥一起捆扎在自行車後座上，楊楠珂就跟著自行車出了醫院。

　　出醫院往西不到一公裡他們停下來，這裡有一個臨時車站，回鄉裡的客車在這會停。

　　車來了，李立新把楊楠珂送上車，叮囑了幾句:“我給你舅打了電話，他在鄉裡十字路口接你，你下車等他一下。”

　　又給司機說:“師傅，娃剛做了手術，照顧一下，到鄉裡十字路口把娃放下就行，有人接。”

　　“啊，曉得了，來，你坐副駕駛，沒人碰。”售票員接過李立新給的四元錢車費，把楊楠珂安排在副駕駛。

　　一路都是柏油路，車開得很平穩，到了鄉裡十字路口，售票員扶著楊楠珂下了車。按照外公的叮囑，他站在十字路口東南角的超市門口，等李養民過來接他。

　　一分鍾、兩分鍾、十分鍾、二十分鍾…

　　等了不知道多久，都沒有看到李養民，楊楠珂想自己走回去，在路上說不定會和他相遇，但是又害怕萬一遇不到，他隻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娃，你都站了一個半小時了，你等誰呢?”超市店主拿出來一個凳子給他坐。

　　“我等我舅過來接我。”

　　“我這兒有電話，你打個電話。”

　　“我不知道電話號碼。”

　　“哦，那你再等會兒。”

　　楊楠珂努力分辨著每一個行人，想找到那張認識的臉。

　　“都兩個小時了，你能找到回家的路麽?自己回去。”

　　“能，但是外公和舅舅說好了，我要一個人回去，外爺會罵舅舅的。”

　　“哦，那你再等等。”

　　“姨，現在幾點了。”

　　“三點半了，屋裡晌午飯都吃完了。”

　　“哦。”

　　她這麽說，楊楠珂忽然感覺特別餓，想想再不走等會兒天會黑了。

　　“那我回去了，給你凳子。”楊楠珂站起來，去撿凳子。

　　“你不管，我收拾，你趕緊回去。”店主趕緊過來接住凳子。

　　從鄉裡回李家村的路他隻走過兩次，都是骨折以後來包扎。跟著記憶，穿過長長的街道，街道的盡頭，有兩排高高的楊樹，楊樹的盡頭，向北拐，跟著彎彎曲曲的路，穿過兩個墳場，就到了李家村。

　　下午四點半，他才走到家了，李立新已經吃完飯，在門口抽煙喝茶。

　　“你亂跑啥呢?胳膊再斷了就不管你了。”

　　“爺，我剛從鄉裡回來。”

　　“啥?你舅不是早都接你了麽?養民死哪去了?”李立新生氣地朝門裡喊。

　　“越老越糊塗，一天天分不清高低輕重，為了個畜生罵自己兒子。”前屋傳來女人的罵聲和摔杯子的聲音。

　　李立新臉忽然煞白，觸電一般抖了一下，小聲地給楊楠珂說:“你趕緊回屋裡，叫你奶給你煮點面。”

　　楊楠珂進到後院，坐在灶房門口台階上。

　　“奶給你下點掛面，你嫑怪你舅。”

　　“嗯。”

　　這些天，前院陰陽怪氣的聲音他已經習慣了，現在，他特別想家，想那個丟下她遠嫁的女人。

　　“奶，我要吃。”李小芬放學回來了，聞到灶房有煙火氣，就趕緊跑過來，看到廚房沒人，案板上盛好一碗面條，拿起筷子就吃。

　　養民媽從後院撿了煤球過來，看到小芬正在吃麵條，趕緊製止:“這是給珂珂做的，你等哈，我給另外做。”

　　“不，我就要吃。”說著端著碗出去了。

　　養民媽換好了煤球，又等了十幾分鍾，煤球火旺了，又開始煮麵。等到第二碗面煮好了，李小芬又來了。

　　“奶，我爸打牌回來了，也要吃，這碗面給我爸吧。”說完，放下髒碗，端著新出的一碗面條，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你慢點，不敢燙了。不夠再給奶說。”外婆護著小芬出門，又多加了兩瓢水，準備多煮點。

　　沒一會，李婷拿了幾個蛋糕過來找楊楠珂，陪他坐在灶房外面的台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