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中,李林甫看向車帷外的景致,嘴角上揚,面有笑意。
瞧見騎在馬上、行在一旁的羅希奭,李林甫招了招手,示意前者過來。
羅希奭靠近馬車,輕聲問道:“李相?”
李林甫看向羅希奭說道:“希奭可還記得,某曾道周鈞心思難猜,不可當用?”
羅希奭點點頭。
李林甫笑道:“今日灞川之行,那周鈞的心思,某倒是讀懂了一半。”
羅希奭不解:“一半?”
李林甫說道:“雖只有一半,但也足矣。”
羅希奭瞧著李林甫的臉色,小心問道:“李相打算用周鈞?”
李林甫微微點頭。
羅希奭又問道:“如何用?”
李林甫輕輕一笑:“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罷了。”
說完這話,李林甫笑著坐回了車中。
而另一邊,灞川別苑,周鈞送走了李林甫,又回到龐公那裡。
龐公坐在案台前,盯著那棋盤中的黑白之勢,緊鎖眉頭。
周鈞見了,心中有些疑惑,但依舊侍立在旁,一言不發。
龐公突然說道:“二郎,有一事咱家本不想與你說,但如今想想,卻也只有你能辦的了。”
周鈞聞言,拱手相詢。
龐公說道:“二郎倘若有暇,去永福坊尋壽王,勸勸他。”
周鈞一愣:“勸壽王?”
龐公長歎一聲,對周鈞說道:“前些日子,壽王曾來灞川,你恰巧不在。咱家讓他平日裡多去宮中,在聖人面前露露臉。可他卻道與咱家,與其去宮中面聖,他寧可去太子府上做客。”
周鈞聞言有些吃驚。
但轉念一想,他又能明白壽王的想法。
史書中的這位壽王,可謂是低調至極,李林甫不停為他搖旗呐喊,他卻從來未曾強求過什麽。
在野史之中,李隆基遣壽王傳令太子,命後者領兵斷後。而壽王見到太子,卻直接勸他就地登基,推聖人為太上皇。
野史雖然可信度存疑,但歷史上壽王一直活到大歷十年(775年),才因病去世,比起唐肅宗李亨還要多活了十三年。
由此可見,太子李亨和壽王李瑁的關系應當不錯。
龐公此時拍著大腿,痛心疾首的說道:“貞順皇后當年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就是為了讓他早得太子之位;咱家在敬陵忍辱三年,也是為了暗中護得周全,不使昔日政敵戕害於他。他為何就是不懂啊!”
周鈞聞言歎了口氣。
有一句話,他沒有辦法對龐公說起。
壽王或許很早以前,就已經厭倦了朝爭,比起太子,他更恨的,或許是當今的聖人……
最終,周鈞應了龐公,答應會去拜訪壽王。
回到院中,周鈞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返回長安。
一邊收拾,周鈞卻一邊回想起了先前與李林甫的對話。
以蕃將替代朝將,這裡面雖然有李林甫的私心,但實際上卻也與大唐宮闈有關。
宮中每年開支日增,但稅賦卻逐年減少,比起那些只會張口索要軍餉的朝將,宮中自然會更加喜歡那些能夠自給自足的蕃將。
就比如安祿山那樣,不僅連軍餉不用朝廷發放,就連河北道大小官員的俸祿,都來自於安祿山的私庫,自然會引得聖人的青睞。
周鈞初來大唐的時候,將安史之亂的原因,歸於安祿山和李林甫二人,如今看來,還是思慮的不夠周詳。
那麽,接下來應該怎麽做呢?
王忠嗣還朝入相,或許是個機會。
王忠嗣身為聖人假子,深受李隆基器重,倘若他能入相,自然能夠規勸聖人,使後者重整大唐的藩鎮政策。
然而,李林甫今天說的『小小動作』,究竟是什麽呢?
在史書中,王忠嗣並沒有在天寶四載出將入相,是否也與李林甫的計謀有關?
如果自己事先提醒王忠嗣,提防李林甫的計謀,那麽是否能改變歷史,使得王忠嗣入相呢?
雖然此舉有負龐公所托,但是周鈞實在不認為壽王未來會有機會,能夠獲得太子的寶位。
周鈞還在想著,耳旁傳來了畫月的呼聲:“二郎,二郎。”
周鈞轉頭看去,只見畫月已經打包好了行囊。
周鈞接過行囊,對畫月問道:“孔攸去了哪裡?”
畫月:“好像去了灞橋村。”
周鈞看了看天色,搖頭說道:“本來還想和他說話,但他怕是要晚歸,不等了。”
說完,周鈞向畫月道別,入了門房取了乘馬,一路向著長安趕去。
從春明門入了長安城,周鈞一路朝著家中趕去。
路過一廊坊時,周鈞騎在馬上,突然聽見一聲喊。
“周令史!”
聽了這稱呼,周鈞先是一愣,接著回頭看去。
只見身穿經教修士袍的伊斯,站在街中,揮著手,一臉驚喜。
周鈞翻身下馬,來到伊斯身邊,看著他說道:“你這是?”
伊斯:“周令史,我和我的同伴們,正在這裡傳教。”
周鈞聞言朝遠處看去,只見幾位身穿修士袍的經教徒,正在與路人攀談,極力向其闡述著教義。
周鈞看向伊斯,對他說道:“莫稱周令史,隻道周二郎吧。”
伊斯點點頭,招呼起修士同伴,讓大家一起來見過周鈞。
“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這次大唐北伐突厥的大功臣。”
伊斯一邊向同伴們介紹著周鈞,一邊領著眾人向前走去。
穿過一條長街,又過了一道坊門,伊斯最終停在一處簡陋破舊的矮房面前。
周鈞看著房門上畫著代表經教的蓮花正十字,一時之間有些傻眼。
將頭轉向伊斯,周鈞問道:“你不是去了義寧坊的經教寺?怎麽又會住在此處?”
伊斯撓了撓頭,苦笑著說道:“周令……哦,周二郎,我們進去再說。”
進了矮房,只見裡面放著十字架、聖壇、席團等物。
屋內雖然打掃的乾淨,但架不住器具老舊,牆壁裂延,唯有寒酸破落四字可以言道。
周鈞看了一圈,一邊搖頭一邊對伊斯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伊斯接了一碗水,大口大口的喝了,長籲一口氣,這才對周鈞說道:“我們這些修士,都是被經教寺趕出來的。”
周鈞怔在原地,又問道:“趕出來?你們是犯了戒律嗎?”
伊斯搖頭道:“不是,因為我們這些人吸納信徒的理念,與經教寺長老羅含不同。”
“自武周朝起,經教被允許在大唐內傳教,吸納的信徒,大多都是商賈和貴族,很少有平民能夠聽聞主的福音。”
“我到了長安經教寺,在發現了這個問題之後,就找到羅含長老,想要勸說他多多吸納平民教徒。”
“羅含長老不僅拒絕了這一提議,還斥責了我,他說只有多多吸納唐朝的上流社會,才能獲取源源不斷的資助和土地。”
“發展平民教徒,不僅費時費力,而且還會降低經教的標準,使得唐朝的上流社會鄙夷,甚至遠離經教。”
“我覺得這種看法不對,就在經教寺中找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起向羅含長老抗議示威。”
“結果,就如同你看到的一樣,我們被趕了出來。”
周鈞聽了這些話,苦笑連連。
歷史上,伊斯是在安史之亂爆發時,抵達的長安。
那個時候的經教寺,無論是長老,還是教徒,統統逃到了南方。
於是,他便成了經教的代言人,甚至說服了郭子儀,使得後者皈依了經教。
然而,如今他出現在長安的時間,比歷史上要早了十年。八壹中文網
也正因為這十年,伊斯備受排擠,甚至被趕出了經教寺。
周鈞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群經教修士,正聚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掰著一塊發硬起霉的蒸餅,就著清水當做一餐。
好歹也算是相識一場,周鈞從懷中取了些銅錢,送給伊斯,權作是香火錢。
做完這一切,周鈞騎上馬,在伊斯的揮手送別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