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嘯恢復意識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一片草叢之中。
更關鍵的是,他沒穿衣服!
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許嘯開始回憶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就在半個小時前,身為社區民警的許嘯,在崗亭執勤的時候,突然接到一個報警電話,說是在轄區裡的市民公園,有一名身穿軍綠大衣的猥瑣男子,正在對往來女性實施猥褻暴露行為。
得知這一消息後,許嘯立刻拿上警具,騎上小電驢,趕到了事發現場。
還沒進入公園,許嘯就聽見一聲女性慘叫。
一名身穿大衣的禿頭猥瑣男子,向公園外逃來,恰巧與許嘯打了個照面。
看了眼一身警服的許嘯,那男子舔了舔嘴唇,邪魅一笑,轉身就溜進了小巷。
肝火瞬間暴漲的許嘯,掏出警棍和手銬,一個箭步,朝著男子逃去的方向追去。
在警校之中的體能測試和技能比賽,許嘯每一年都是名列前茅,追趕這種有著暴露癖的變態,自是毫不費力。
眼見二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許嘯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那罪犯。
卻未料到巷口濕滑、青苔叢生,許嘯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後腦重重的撞在了牆邊的石墩上。
倒在地上,鮮血從後腦緩緩溢出,意識慢慢模糊的許嘯,記憶中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隱約間看見一道白光,將他拉入了虛無。
回憶完之前的遭遇,許嘯低下頭,看著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心中忐忑道:難道是那個變態暴露狂,對自己做了什麽不堪入目的事情?!
抱著這樣的疑問,許嘯掙扎著爬起身,渾身上下摸了摸,菊花倒是無恙,但身體有點不對勁。
原本在警校裡鍛煉出來的腱子肉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細皮嫩肉。
而且,這周遭的環境也不對。
剛才明明還是路燈下的小巷,現在卻變成了一處古風大宅的後院。
向後腦杓摸去,感受到些許疼痛的同時,許嘯摸到了一塊早已乾涸的血痂。
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這婬婦!”
一個中氣十足的大吼聲,突然將許嘯從沉思中驚醒。
“剛才跳窗的男人,究竟是誰?!”
就在這個時候,許嘯的大腦一陣疼痛,宛如潮水一般的記憶蜂擁而來。
周鈞,字衡才。
周家二公子。
年方十七。
紈絝子弟。
沾花惹草,無女不歡。
而最要緊的是,他突然想起,現在居然是大唐天寶三年(公元744年),李隆基和楊玉環勾搭成雙的年代。
穿越了。
居然他娘的穿越了。
驚駭之後,許嘯長籲了一口氣,開始借助從警多年的經驗,分析起當下的形勢。
許嘯在追捕罪犯的時候,撞到了後腦。
這具身體的主人——周鈞,在這戶人家偷情的時候,恰巧家主返回,驚慌失措之下,連衣服都來不及穿,慌不擇路的跳窗逃跑,卻失足摔落在這院子中,恰巧也撞到了後腦。
結果,許嘯的靈魂,就這樣穿越到了周鈞的身體之中。
剛剛做完這一番推理,許嘯又聽到那屋內的家主再次咆哮道:“你不要攔著我!老子現在就去宰了那個奸夫!”
說完這話,只聽房內傳來了一聲女人的驚叫,還有一聲寶劍出鞘的聲音。
許嘯一驚。
糟了!綠帽大俠拔劍了。
他心中尋思,這個時候該怎麽辦?
出去解釋一下?
解釋個屁。
這種時候,誰不跑誰傻缺!
只見許嘯……不,周鈞一個翻身,從草叢中爬了起來,四處開始張望,尋找能夠脫身的通路。
院子中的石牆並不高,周鈞尋思,只要助跑加上一個起跳,就能抓住石牆的上沿,再來一個翻身,就能從這裡脫身。
想到就做。
光著身體的周鈞,做了一個助跑的姿勢,接著發足狂奔,看準時機雙腳猛地蹬地。
但是他忘記了一件事——這具身體的體能素質,遠遠不能與過去相比。
堪堪抓住石牆上沿,雙臂就酸軟無力的周鈞,根本撐不住身體,直接又摔回了院子。
揉著生疼不已的屁股蛋子,周鈞已經隱約聽見那綠帽大俠的腳步聲。
後者已經衝出屋外,來到了後院之中,拿著一柄長劍,殺氣騰騰的正在四處尋找奸夫。
俯下身體,借著夜色藏匿身形的周鈞心中苦道,我該不會是第一個因為偷情被殺的穿越者吧?
就在這時,屋內又衝出一位身材姣好的婦人。
這婦人隻穿了一件小衣,夜色正濃,卻也看不清她的長相。
只見她衝到那綠帽大俠的面前,破口大罵道:“王志全!你個潑才,長能耐了是吧?敢在老娘面前舞刀弄槍!”
那喚作王志全的男人,舉著劍吼道:“你這婬婦!信不信我先殺了你,再殺了那個奸夫?!”
聽見這話,那婦人撲倒在地上,哭天搶地道:“你個沒良心的東西!當初落魄的時候,要是沒有我阿耶,你還在萊州販賣魚蝦呢!現在發跡了,不僅在外面養小,還想謀害發妻!當真是禽獸不如!”
聽見這話,王志全一時語頓,竟朝後退了兩步。
趁著這夫婦二人爭吵之際,周鈞匍匐在地上,一點一點朝後院的後廊爬去。
好不容易來到後廊的門口,周鈞慌不擇路的衝進後宅膳房,卻看見一位上了年紀的仆婦正在那裡收拾柴火。
周鈞連忙用手捂住下體,滿臉通紅。
那仆婦看了眼周鈞,似乎早已經是見怪不怪。
她站起身,走到後廊的盡頭,用腰間的鑰匙打開一道木門,朝周鈞點了點頭。
周鈞見狀,低下頭看了看光溜溜的身體,又開口問道:“可有衣物?”
仆婦想了想,又折回來,從後廊的盥洗架上取了一套下人衣物,遞給了周鈞。
後者穿上衣物,臨走之前,雙手抱拳朝著仆婦行了一禮。
憑借著模糊的記憶,周鈞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坊內的街道中。
眼下已經是二更天,整個長安城都進入了宵禁。
好在王志全的大宅,和周鈞的家,都在一個坊內,距離也不算太遠。
行走在大街上,周鈞一邊躲避著那些巡邏的更夫和坊丁,一邊看著這夜色之下的長安城。
雖然街上無人,但一眼望去,建築鱗次櫛比,恢弘壯闊,讓周鈞在心中不由感歎了一句:這裡就是千年之前的盛唐,這裡就是大唐的心臟——長安。
沒敢在外面停留太久,周鈞徑直回到了家中,一處前後兩合、不大不小的宅院。
敲響了院門,開門的仆人看見周鈞,連忙壓低聲音說道:“郎君總算是回來了,趕緊去前廳吧,阿郎一直在等著。”
周鈞一愣,走進門內,問道:“父親還沒睡?”
仆人點頭,又小聲說道:“阿郎心情不好。”
周鈞走到前廳的大門處,就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跪下!”
思考片刻,周鈞選擇服從。
一位身穿皂色長衫、滿臉絡腮胡的中年人,沉著臉走到周鈞的身邊,問道:“去了哪裡?”
周鈞看了眼中年人,在記憶中找到了對方的身份——周鈞的父親,周定海。
見周鈞沉默不語,周定海喝道:“成日裡只知道花天酒地、沉迷女色,你就不能像你兄長那般,有點上進心?!”
周鈞知道父親口中的兄長,是周家就讀於翰園私塾的大公子——周則。
周鈞沒有反駁,只是低著頭跪在那裡。
周定海越想越氣,甩了甩袖子,丟下一句:“你也別回去睡覺,就跪在這裡反省!”
說完,周定海走出了前廳。
當下的時節尚屬暖春,夜裡雖然有穿堂風,但好在並不寒冷。
周鈞跪在地上,看似閉著眼睛假寐,實際上在腦中一點一點的翻閱著此生的記憶。
周家祖籍焉耆古國(該地如今位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焉耆回族自治縣)。
祖上是大族,一直做的就是奴市買賣,在當地也算是小有名氣。
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安西都護郭孝恪為西州道行軍總管,率軍討伐焉耆,平之,由是臣屬。
周家祖上為避戰禍,舉家東遷。
在這家族遷移的百年之中,周家與唐人通婚,被大唐文明所同化,用了漢家姓氏,納了大唐典製。
到了周定海這一代,周家上下更是傾盡所有,不僅在長安城中買了宅邸,還供著周則在翰園私塾就讀。
周定海平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有朝一日,吾兒必定榜上有名,周家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與全家人的希望——周則不同,周家二公子周鈞,幾乎和家族之恥劃上了等號。
仗著有一副好皮囊四處沾花惹草,周鈞要是流連勾欄也就罷了,偏偏這貨愛好熟女,尤其喜歡勾引嫁做人婦的女子。
周家販奴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再被周鈞這麽一折騰,這坊間更是惡感難消。
說完家世,再說這周家的生意。
販奴的營生,周家祖上還在焉耆古國的時候,就做的風生水起,只不過那時候的交易對象大多是大食和吐蕃。
到了大唐之後,由於唐律對蓄奴數量有著嚴格的限制,周家便做了奴婢買賣居間人的角色,而這職業,在大唐有個雅稱——奴牙郎。
周鈞一邊回憶一邊思考,轉眼間,門廳外的天空已經蒙蒙發亮。
坊樓敲響了五更天的金鍾,大街上漸漸有了人聲。
周府的女主人,周定海的結發妻——羅三娘,早起打溜兒,路過前廳,無意間瞧見了跪在那裡的周鈞,先是一愣,接著心疼的喊道:“鈞兒,你怎在此地?”
周鈞看向一臉痛惜的母親,低聲說道:“父親命我反省……”
沒等周鈞說完,羅三娘直接衝進前廳,想要扶起前者。
周鈞跪了一夜,膝蓋早已酸痛無比,剛要起身,卻摔倒在地。
羅三娘見狀,更是心疼的眼淚打轉,她轉身朝著門廊口的奴仆婢女們大聲罵道:“一幫蠢豕!眼睛都爛進肚裡了?!還不過來扶小郎君起來!”
仆人們七手八腳將周鈞攙扶起來,又將他安置在一張胡椅上,羅三娘走到廳後,叉著腰吼道:“周定海!出來!”
喊了幾聲。
周定海一臉倦意的從後堂出來,看著羅三娘道:“大清早,你一婦道人家大呼小叫,成何……”
羅三娘一把拽住周定海的袖口,將他拉到前廳,指著椅子上的周鈞吼道:“鈞兒跪了一夜,可是你的主意?!”
周定海一愣:“他真跪了一夜?”
也不怪周定海吃驚。
往日裡,周定海也罰過周鈞跪夜。
但是,每次周定海走後,偷奸耍滑的周鈞總是溜回房間睡覺。
所以,周定海倒是真沒想到,這一次周鈞居然老老實實跪了一整晚。
羅三娘掩面泣道:“鈞兒身子骨本來就弱,要是折騰出個三長兩短,看我怎麽……”
周定海不耐煩的擺擺手:“這小子比驢騾還能折騰,跪上一夜又能如何?”
羅三娘還想爭吵,門房小廝突然氣喘籲籲的衝進前廳,對周定海說道:“大郎,不好了!官差……官差來了!”
“官差?”周定海將目光轉向椅子上的周鈞,大聲喝道:“你又惹了什麽禍事?!”
周鈞臉色發白,心中暗道,難不成是因為昨晚之事,那姓王的綠帽俠,跑到官府裡去告了我?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的時候,三位身穿差服、腰挎障刀的漢子,走進了周府。
周鈞看著三位官差朝自己走來,閉上眼睛歎了口氣。
就在周鈞剛剛打算束手就擒的時候,卻不料那三位官差直接走過他身邊,將鐐銬押在了周定海的身上。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周定海看著身上的鐐銬,不敢置信的問道:“官爺,可是弄錯了人?”
為首的官差用力一拉鐐鎖,沉聲說道:“周定海,你犯事了,和我們走一趟吧。”
羅三娘見狀昏厥了過去,周府上下頓時亂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