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困惑壓在范承謨的心頭讓他感覺上不來氣,就算是他在閩浙兩地殫精竭慮這麽多年也沒有這麽高民意。
鄭氏海寇到底用了什麽妖術,能夠讓百姓這麽俯首帖耳,難道就因為海寇是漢人嗎?
懷著這樣的心思,原本想要求死的范承謨忽然不想死了,他想要好好地看看這鄭氏海寇到底是如何做到讓百姓這樣認同他們的。
范承謨的態度改變很快就被匯報到了林陛的桉頭,不管范承謨出於什麽目的不再求死,只要改變了態度,那麽在思想上改造他就成為了一種可能。
林陛吩咐負責看管范承謨的工作官員,一定注意觀察范承謨的一舉一動,這是華夏到目前為止俘虜的最高級別的滿清高官,做好對范承謨的改造工作,將會為今後應對越來越多俘虜的滿清高官提供寶貴的經驗。
范承謨要是知道自己成了林陛做高級俘虜工作的試驗品,也不知道會不會氣死。范承謨會不會被氣死不知道,不過在勞改營服勞役的囚徒都知道勞改營中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啞巴老頭兒。
一晃過去了半個多月,福州城中的排水溝已經清理乾淨,范承謨以為這個工程已經完工,沒想到海寇不知從哪裡原來了一大批一模一樣的灰色石板,將這些明溝全部石板蓋住,這樣一來明溝變成了暗渠。
這些暗渠的汙水會順著暗渠流出城外,城外修建了一座用磚石砌築的巨大的排汙深坑,這些汙水進入深坑之後進行沉澱發酵之後,便能用於農田灌既。
非工業時代,這樣的汙水處理辦法已經足夠滿足城市的排汙治理,范承謨默默記著海寇做的這些事,這些看似與民生沒有多大關系的事,卻深深的影響著百姓的生活。
《從鬥羅開始的浪人》
經過治理過後的福州城更加的乾淨了,街道兩旁不遠處就有一座公共茅廁,這些用於百姓出門時方便使用,每一座茅廁都有專門的管理者進行打掃清潔,並且用生石灰進行消毒。
這些城市治理的概念顛覆了范承謨的想象,他沒想到城市還能這麽治理,可是讓他想不明白的是,如此治理城市,城市中增添了那麽多的崗位,豈不是增加了百姓的負擔。
想要滿足這些崗位的薪俸,就要向百姓多征收賦稅,對百姓的稅賦收的多了,百姓又怎麽會願意,鄭氏剛剛進城建立起的民意就會在一次次的加稅中喪失殆盡。
鄭氏海寇會這麽目光短淺嗎?若真的這麽目光短淺,如何能夠建立起這麽強大的勢力。
就在范承謨在勞改中琢磨華夏的城市管理,以及稅收制度的時候,華夏王鄭經從安平王城來到了福州視察。
鄭經是從漳州一路北上視察過來的,兩府之地雖然剛剛拿下,但是鄭氏在這兩府的影響力還在,百姓對比滿清與鄭氏的施政,更加懷念鄭氏統治的時候。
當年鄭氏因為海上利益豐厚,根本不屑於盤剝百姓那點兒賦稅,因此對於百姓非常的仁厚,若不是有戰爭的破壞,百姓在鄭氏的治下日子過得非常的不錯。
這就是鄭氏在福建的人心基礎,也是另一個時空鄭經反攻的時候首選福建的原因,在福建鄭氏有人心基礎。
這個時空鄭經選擇了控制沿海的戰術,首選了廣東為進攻目標,福建在耿精忠的治下受盡了苦頭,福建本就是人多地少,又是八山一水一分田。
沒有海貿的利潤,耿精忠要想維持大軍作戰就得對內進行橫征暴斂,因此福建百姓對耿精忠之恨遠甚於滿清。
華夏軍隊開進福建之後,立刻受到了福建百姓的夾道歡迎。
除了在府城受到了一些阻力之外,其他各個縣城都是傳檄而定。為了盡快的穩定福建的局勢開始推行新政,陳永華從承天府、瓊州府、以及廣東各地抽調了大量的基層官吏充實福建各個地方,用以替換原本盤根錯節的地方官吏系統。
這些失去了權柄的地方實力派又怎麽會甘心自己手中的權力旁落,自然使出各種手段對付華夏派駐地方的官吏。
可是這些年華夏上下早已積累了豐富的新政經驗,早已了解了這些官吏對付外來官吏的套路。無非就是控制黃冊,製造虧空,甚至利用一些手段給新上任的官吏栽贓。
然而這些套路用在華夏官員身上毫無用處,華夏官吏根本就不打算用萬歷年間修訂的黃冊,而是一上來就將所有的黃冊帳本封存,然後清點庫存,同時進行查帳。
這一招就將大批的貪官汙吏拿下,尤其是在各個衙門六房的胥吏,更是一查一個準。凡是被查出有問題的官吏,統統發配到勞改營進行勞改。
官府公職人員是最容易控制的,難得是地方宗族勢力與士紳大戶,這些人與老百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至一個快要餓死的百姓與本地進士家都有著七拐八拐的親戚關系。
這些人在地方上非常有影響力,遠不是官府中那點官吏可以比擬的,為了對付這些盤根錯節的地方勢力,華夏官吏在廣東已經積累的豐富的經驗。
首先要做的就是清丈土地,清丈土地絕對是對付士紳大戶的利器,然而在面對官府對土地的清丈,地方的士紳大戶也會想盡一切辦法進行阻撓。
甚至極端的時候,他們能夠弄出人命,用死人來激起百姓對官府的強烈排斥。這種情況下,即使是用強力手段將百姓的騷亂鎮壓下去,也失去了民心。
在百姓心中埋下一顆不信任的種子,想要獲得百姓的信任,必須要團結大多數,孤立一小部分。佔大多數的百姓肯定是窮人,這就注定了華夏的官府必須為窮人張目才能獲得大多數百姓的信任。
新政推行的過程非常地不順利,福建的情況與廣東不同,福建是科舉大省,地方上到處都是進士牌樓、舉人牌樓。
可以說能佔的土地早已被這些士紳侵佔完畢,絕大多數的百姓都是赤貧的無產者。其余的一些百姓有很大一部分又將自己的土地投獻給這些進士、舉人老爺,百姓們利用朝廷優待士紳的空子,將本該屬於國家的賦稅與士紳分肥。
清承明製,在清初的時候基本上沿用了明朝的制度,真正得到改變的是雍正登基之後的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以及火耗歸公,這些政策讓滿清的歲入有了大幅的提高。
華夏的新政做的比雍正更徹底,直接取消了人頭稅,而且在田稅上采取低稅率,為了保證百姓不被士紳剝削,在清丈土地的同時,將願意移民的百姓移民到南洋各地。
或者鼓勵百姓離開土地進城做工,隨著華夏控制了東南沿海地區,絲織業很快就會蓬勃發展起來,這種供不應求的奢侈品布料,有多少都不愁賣,完全是賣方市場。
大量的無地百姓離開土地,就會人為地造成鄉村人力短缺,地主想要維持生產,就必須要提高佃戶的待遇。
或者按照官府的農業新模式進行農場化經營,想要進行農場化經營,就要購買華夏推出的農業機械,當然若是種植桑蠶屬於勞動密集型產業,需要大量的人力。
若是一些士紳大戶實在不願意在華夏的治下生活,也沒有問題,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帶著家小前往吳三桂或者滿清控制的地盤,去這些地方,官府不允許帶走任何的財富,隻保留能夠離開華夏控制區的路費。
另一條是選擇去望加錫加入大明的治下,這條路官府允許帶走全部的財富,甚至官府還可以按照市價八成的價格收回。
這樣做的目的不是為了給這些對抗者多一條選擇,而是為了讓堅決反對新政者感覺自己還是有退路的。
對於福建新政如何推行,鄭經只是簡單的了解了一下,具體如何執行需要基層官吏非常強大的執行力。
在推行新政的過程中,就體現出新的教育系統的威力,這些基層官吏基本上都是承天府或者瓊州府新學學堂培養出的學生。這些基層官吏並沒有舊的科舉體系的官吏對於士紳的敬畏,在面對士紳的時候完全是采用平視的態度。
這讓士紳們非常的不舒服,這些基層官吏在士紳眼裡就是原本縣衙的胥吏,螻蟻一樣的人物,竟然敢對著他們公開叫板,而且還是滿口的公事公辦的態度。
更過分的是這些年輕人剛剛踏進官場還沒有受到官場的汙染,完全是一腔為國為民的熱血,加之華夏是一個冉冉升起的勢力,內部也不會如老舊勢力那般有太多的互相傾軋。
只要做出成績,就能獲得升遷,華夏在擴張的情況下,官吏的數量一直都是處於缺編狀態,各個地方官員在與吏部開會的時候,第一個要求就是要人。
正是基於華夏目前的國情,根本無法進行快速擴張,尤其是華夏要求無論佔據哪裡都必須將政權深入到最基層的村落。
對於基層如何做,鄭經其實關心的不多,他更關心的是制度的建設,當出了問題的時候如何解決問題才是他這個掌舵人最關心的問題。
鄭經與陳永華抵達福州城的時候,福州城已經恢復了秩序,老百姓已經能夠自由的出入街市,一場戰爭還是給本就處於崩潰邊緣的城市帶來了蕭條。
林陛將鄭經迎接進福州城,在總督府落座後問道:“大王!您來福建只是單純的視察嗎?”
鄭經搖搖頭道:“有你林公台在福建主持工作,寡人有什麽不放心的,寡人來福建是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麽事?”
“還記得當年鄭泰存在倭國長崎的那筆銀子嗎?”
林陛點點頭道:“倭國一直以各種理由推脫,不願意將這筆銀子交出來。”
“以前我們每年的歲入要依靠對倭國的貿易,不敢與倭國翻臉。現在是時候討回這筆債了,在與倭國開戰之前,首先要將平戶的叔叔給接出來,不能讓倭國用叔叔做人質。”
林陛大吃一驚,他可不是眼高手低的書生,鄭氏最熟悉的國家應該就是倭國,別看倭國地盤不大,可是人口眾多,地形複雜,真要開戰恐怕一時半會兒根本就結束不了。
“大王三思啊!倭國可是人口千萬的大國,而且倭國百姓思想偏激, 若是一心與我華夏對抗,我們會徒勞無功的。”
“寡人並沒有與倭國全面開戰的打算,至少在華夏一統之前,沒有這個打算。咱不是去打仗,咱是去討債,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以來都是天經地義。
可是複莆卻不同意對倭國用兵,複莆認為區區三十多萬兩銀子,一場戰爭下來的消耗至少十倍於三十萬兩,以戰爭的方式討債並不劃算。”
“大王!陳大人說的有道理,若是隻單純的為了討債,這場戰爭真的沒有必要。”
陳永華接過話說道:“大王!您看連公台都覺得這件事並不靠譜,倭國不同於南洋那些土人,是一個已經充分地吸收了中原文化的國家,各個藩國看似自主性很大,可是一旦遇到外敵,立刻就能形成合力。
我華夏勞師遠征就算能夠逼迫倭國還錢,付出與收益也不成正比,而且因為開戰的原因,我們與倭國的貿易就會徹底的中斷,會受到更大的損失。”
鄭經沒想到連林陛也反對攻打倭國,這些年鄭氏與倭國的關系非常緊密,鄭芝龍起家就是靠著壟斷倭國的貿易。
鄭氏上下普遍對倭國都有好感,對於攻打倭國還是有一些抵觸的心理。鄭經必須要將鄭氏上下這種與倭國的情感斬斷,畢竟這些臣屬並不知道倭國後世對華夏犯下的累累罪行。
這個國家必須要給它拴上鏈子,壓製住其國家的發展,無論什麽時候,華夏都必須能夠牢牢地掌控著這個國家的命脈。
鄭經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將在平戶的叔叔扶上倭國政壇,成為一個外樣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