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書很想硬氣地說一句,老子就跟你打一場,誰贏了福州就是誰的,可是他卻不敢,他承擔不起挑起戰端的責任。而且有一點林陛說的沒錯,他拿不出任何耿精忠與滿清達成條約的文本內容。
這時候,他忽然明白了鄭氏海寇為何什麽事都要落在紙上的原因了,只有落到紙上才不容抵賴,口頭約定變數太多,很難做為證據,除非有足夠分量的證人。
原本是有足夠分量的證人,可是這個證人已經被王世瑜一刀殺了,可以這一刀解決了很多的隱患。
無奈之下的傑書最後在福州城外與林陛簽下瓜分福建的條約,華夏拿下漳州、泉州、興化、福州四府,滿清方面拿下汀州、延平、建寧、邵武四府。
滿清控山,華夏臨海,雙方分福建而治之。
雙方達成協議之後,傑書退回延平府,在延平各地修築防禦營寨,一方面防止華夏方面的突然襲擊,另一方面嚴防四府百姓偷跑到華夏控制的土地上。
將傑書打發走,林陛才有時間將耿精忠約見耿精忠,這些天一直被軟禁在靖南王府的耿精忠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頤指氣使的氣度。
在福建總督府見到林陛後,趕緊上前行禮道:“罪人耿精忠拜見林大帥!”
看著一臉憔悴的耿精忠,林陛安慰他道:“不管你的祖上做了什麽,至少在反抗滿清、恢復華夏衣冠這件事上你是做對了。
若是說華夏方面能夠給你什麽樣的優待,那是不可能的,本帥也不會拿這些東西忽悠人,眼下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到望加錫參與大明復國,大明君臣現在缺少能夠帶兵的武將,你到了那裡,會得到大明君臣的重視。
第二條路是,你若不想離開福州,那就只能做個富家翁,靖南王府肯定是不能住了,華夏方面允許你和家人帶走王府的私人財物,以後在我華夏治下是經商、還是經營作坊,亦或是買地做個地主都可以。”
這些話其實王世瑜已經提前跟耿精忠打好了招呼,耿精忠也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他才三十多歲,還不想就這麽蹉跎一生。
既然能夠到望加錫帶兵,那就說明鄭氏並不會將他當做防備的對象,至於說什麽大明復國,在耿精忠心裡不過是鄭氏想要打發朱明宗室的一個過場。
不過耿精忠還是好奇這個望加錫到底在哪裡,有多大的地盤?
林陛將南洋的地圖讓親衛掛起來給耿精忠講道:“這望加錫是一個大島,大小有一個福建再加上半個浙江那麽大。
不過上面現在的人口都是土人,形成分散的幾個部落,大明君臣上島之後,需要將這些部落一一征服納入王化。”
耿精忠愣了一下,這麽大一塊土地怎麽鄭氏怎麽就舍得給了朱明宗室了呢?原本還以為撐死了也就一府之地,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麽多的土地。
“林大帥!華夏王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林陛微笑道:“我家大王擔心他的新政會將華夏引入歧途,將大明安置在望加錫,繼續用傳統的模式治理,兩相進行比較,若乾年後,一旦發現傳統的模式更適合我華夏的發展,再改回來也能有一個參照物。
天下的土地那麽多,在華夏一統天下的過程中,肯定有很多與華夏理念不同的英才,這些人總不能都殺了。
大王一貫的主張都是能不殺人就盡量不殺人,我華夏每一個百姓都是寶貴的資源,不能在內戰中白白消耗掉。
因此在現在天下大亂的時候,我華夏最主要的目標不是打仗,而是收攏難民,給難民一條活路。大陸的人口減少,
也能讓天下的土地更加的寬裕,留下來的百姓也能多分的幾畝薄田,至少不會為三餐不繼而發愁。”耿精忠沒有想到這大明復國與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鄭氏竟然是真心要扶持大明建國,而且還要在海外建成一個樣板。
看來這海外大明大有可為自己到了望加錫,只要能夠得到重用,說不定用不了多少年,自己依靠自己的本事一樣能夠做到位極人臣。
原本還想著借望加錫這個跳板融入鄭氏,沒想到還能在海外大明能夠有一席之地,這倒是讓耿精忠感到一絲意外之喜。
決定了要南下加入大明,耿精忠便收拾好家當,只要有南下呂宋的船隻,就會搭乘船隻一路南下到三寶顏與朱術桂等大明君臣匯合,送走了耿精忠,還有一個人需要林陛處置,這個人就是滿清的福建總督范承謨。
這個人是滿清的鐵杆忠臣,而且這人在閩浙兩地都頗有官聲,是個政績民心都很不錯的官僚。這樣的人若是殺了,會非常影響華夏在百姓中的聲望。
可是這樣的人想要勸降又談何容易,最簡單的辦法是將這老官僚送到承天府讓華夏王去頭疼,若是如此處置,怎麽能夠顯示出林公台的能力。
林陛讓王世瑜去牢房試探了幾次,都被范承謨罵了個狗血淋頭。這人就是典型的滿請忠犬。
對於這樣又臭又硬的人,林陛也沒有什麽好辦法,為了顯示誠意,林陛親自去了一趟牢房見范承謨。
雖然被關在大牢中,但是范承謨並沒有受什麽罪,一來是范承謨官聲不錯,就算是底層的獄卒也挺敬重他。
二來獄卒們也是察言觀色的高手,看著鄭氏高層多次來大牢中勸降,每一次的態度都很尊敬,這就讓獄卒們產生了一種范承謨隨時都有可能出去的感覺。
沒有人會得罪一個也許第二天就成了封疆大吏的囚犯,除非受人指使,或者腦子有病。
林陛進入牢房的時候,范承謨正坐在鋪著稻草的床鋪上看書,似乎還看的非常的入神,就連獄卒打開牢門都沒能讓這個老倌兒抬一下眼皮。
林陛知道這老小子就是故意的,因此他反其道行之,以前王世瑜來勸降的時候都是態度非常尊敬,而林陛可不慣著他。
吩咐自己的親衛將范承謨手中書本奪走,冷笑道:“本帥知道你想做滿清的忠臣,這一點上你比你爹強,懂得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
不過你這忠臣忠的對象卻是整日想著將天下人都變成奴才的滿清朝廷,聽說你是前宋范文正公的後人,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
“本帥是個帶兵的粗人,不過也聽過范文正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傳世名句。本帥好奇的是若是范文正公聽說他的子孫剃發易服投靠異族,屠戮自己的族人,會不會氣的活過來。”
對於林陛這樣借著范承謨的祖宗公然羞辱他,范承謨毫不在意,根本不接林陛的茬,輕蔑地說道:“還有比這更惡毒的話嗎?老夫受著!老夫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大清之臣,老夫不忠於大清忠於誰?”
“你覺得你忠於滿清是盡人臣本分,可是你忠於的滿清都幹了什麽?遠的不說離得太遙遠,就說這近十多年的事,滿清朝廷肆意興起文字獄,對天下有識之士肆意殺害。
同時一個遷界禁海,讓沿海百姓死了多少人,你就不怕這些慘死的百姓半夜到你的夢裡找你算帳嗎?”
“朝廷遷界禁海還不是你們害的,沒有你們頻繁在沿海騷擾,我大清會出此下策嗎?”
“好一個因為我鄭氏才讓滿清朝廷出此下策,若是有一天只有殺光天下百姓才能讓滿清朝廷存在,是不是你們也認為就該殺光天下百姓?
我家華夏王從來沒有反對過滿清奪取了大明的江山,大明丟失江山是大明的問題,可是滿清奪得江山之後都幹了什麽?
當初蒙元橫掃天下,也沒有逼著百姓剃發易服,而是漢人留漢人的髮型,蒙人留蒙人的髮型,滿清可有將天下百姓當成他的子民?”
范承謨根本就聽不進去林陛所說的這些話,在他看來無論是剃發易服也好、文字獄也罷,這些都是大清朝的統治手段。
不管使用什麽手段,只要讓天下盡快平穩下來,那就是好的手段,只有天下安穩下來,百姓才能得到休養生息的機會。
為了天下安穩,無論使出什麽手段都不為過。
對於這麽個油鹽不進的人,林陛也是沒轍,既然非要給滿清陪葬,那就隨便他了。不過以范承謨的官聲、民心,不可能當做死刑犯對待,既然不願意改變思想,那就進勞改營去改造吧。
范承謨沒想到鄭氏海寇這麽不拿士大夫當回事,竟然將他丟進了勞改營,林陛的大軍接管福州之後狠狠地打擊一批城狐社鼠,嚴打之下一些民怨深重的青皮混混被執行了死刑,其他沒有命桉的混混也被打入勞改營開始整修福州城的街道環境。
就這一舉動,一下子爭取到了福州百姓的民心,老百姓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感覺過原來福州城還能這麽安全,大姑娘、小媳婦再也不用擔心上街買個胭脂水粉還要被無賴子調戲,甚至還會出現強搶民女的惡性桉件。
范承謨被安排到了清理城內排水溝的整修工程中,臭烘烘的臭水溝裡面夾雜著各種汙穢物,味道能夠讓人將三天吃過的飯菜都吐出來。
在鄭軍士兵的監督下,一個個勞改犯跳進排水溝裡用鐵鍬將排水溝中的汙泥清理出來,用小推車推到城外偏僻的荒地堆積。這些不名之物雖然味道難聞,但是發酵之後卻是上好的農家肥。
周邊種田的農戶是非常願意將這些汙穢物倒進自家的田裡,有了這些農家肥的滋養,莊稼會長得格外茁壯。
范承謨出生在富貴人家,從小就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哪裡受過如此的委屈。赤著雙腳跳進溝渠清理令人作嘔的汙穢物,在范承謨看來這就是鄭氏在羞辱他。
當天晚上范承謨就想自殺,以死明志,可惜的是鄭軍對他的看管非常嚴格,根本就沒有給他自殺的機會。
連續幾天的勞作,范承謨終於適應了溝渠汙穢物的味道,就算是剛剛乾完活,一身的臭氣,也能面不改色地端起飯碗吃飯。
每天范承謨都在蘇武牧羊的典故激勵自己,讓自己有一個努力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可惜的是蘇武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計會氣的從地底下爬上來。
一個為蠻夷效力的背族之人也配和蘇武相提並論,連續幹了幾天活之後, 一起乾活的囚徒都覺得跟他們一起乾活的這個老頭兒與他們不一樣。
雖然每天跟他們一樣的乾著最肮髒的活計,但是卻在努力的保持著自己的儀容。就連胡子都打理的一絲不亂,看起來倒像是為大戶人家子弟教書的西席。
與范承謨配合乾活的混混見范承謨每天都不說話,還以為他是啞巴,便好奇地問道:“我等這些混混平日裡壞事做盡,才有此磨難,老爺子是犯了什麽事會跟我等這些爛人一起乾這醃臢事?”
范承謨抬頭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依舊是不緊不慢地用鐵鍬清理著溝渠中的汙泥。
混混見他隻笑不說話,便認為他真的是個啞巴,便安慰范承謨道:“老爺子!你要有什麽冤屈若是說不出來,咱幫你去喊冤,這華夏軍隊不是不講理的人,別看人家將咱這些爛人抓起來乾這些醃臢事,咱還真就提不起恨人家的心思。
別的不說,就說將我等這樣的爛人抓起來,也不是一股腦兒的丟進勞改營服苦役,而是經過仔細的甄別,多大的罪就定多大的罪名。
這桉子審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沒有任何的敷衍了事,比起原本的滿清和後來做主的耿氏強的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你要是有什麽冤屈說不出來,咱說你點頭搖頭,說的對你就點頭,說的不對你就搖頭。只要把事情弄清楚,華夏官府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范承謨越聽越不對勁,這鄭氏海寇才佔據福州城幾天時間,怎麽就如此的得民心,就連服刑乾最醃臢活計的混混都覺得鄭氏的官府仁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