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與韋眷的一番折騰後，張昭所坐的沙船便重新啟動了，後面的官船也緊隨其後。

　　那兩個稅吏之前便將張昭與韋眷的爭鬥看在眼中，如今見張昭連市舶司太監都不放在眼裡，哪裡還敢刁難。

　　見沙船過來了，連忙將橫木的兩邊翹起，讓船隻順利通過。

　　船行了片刻，淮安城便映入眼簾，一陣嘈雜喧嘩聲便從前方的碼頭上傳來。

　　張昭立在船頭，便見碼頭上各色尺寸的騾牛車子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團成一個個小旋渦。

　　短褂力夫們一擁而上，在船主的呼喊聲中卸下各自的貨物，往船上扛去吊去。甲板上的船工們跑來跑去，一邊挨著漕吏官員的呵罵，一邊操弄船舷、放下跨板，還不忘跟旁邊的船隻拋去幾聲髒話。

　　端的是熱鬧非凡，這時張昭才深切感受到淮安不愧是南北中心，漕運樞紐。

　　隨著鐵錨被拋入水中，沙船緩緩在碼頭附近靠岸停下。

　　“張少爺如今天要黑了，今晚我們便在此停靠一晚，明日再啟程。”項綱手見識過張昭壓服市舶太監後對於這個少年郎愈發的恭敬了幾分，沙船剛剛停泊好，他便笑著說道。

　　“也好，這幾日一直在船上，我也有些膩味了，正好去見識一下淮安的風光。”張昭舉目看著不遠處淮安城中的萬家燈火不由笑著說道。

　　“那好勒！”項綱手笑著道“我正好也上岸去采購些蔬菜與淡水，我這就給張少爺帶個路吧！”

　　“有大叔你這個常年跑南跑北的人帶著，我自然放心多了。”張昭聞言笑道。

　　隨即張昭吩咐身旁的楊鋒幾人道“至於你們幾個便各自去玩，不過要分先後，這船上還有女眷，不能少了人。”

　　楊鋒幾人大喜，隨即便分成兩撥人，楊鋒與李達先隨張昭上岸，馬順與劉一山留守船上。

　　決定已下，張昭便換了身貴公子的裝扮，手拿著烏金折扇，在碼頭上雇了輛馬車，便徑直入城去了。

　　與此同時，官船之上，徐瑩見張昭入了城，不由對身旁的吳儼道“表弟，船上煩悶，要不我們也上岸逛一逛。”

　　吳儼少年心性，自然對淮安的繁華十分的渴望，但是他看到徐瑩那亮晶晶的杏眼與躍躍欲試的神情便息了心思。

　　他在心中暗想道“表姐果真變了，之前一直端著大家閨秀的儀態，我要上岸她也不許，如今倒是攛掇起我來了，別以為我不知，她還不是期望能在城中與張昭相遇。”

　　吳儼現在腸子都悔青了，他移開了目光，不敢看徐瑩期望的眼神，淡淡道“表姐，你是女子，白天剛發生那樣的事情，若是我們上岸了，再遇到麻煩事，讓你有個好歹我該如何面對舅父。”

　　徐瑩聞言眼中的光彩熄滅，只是輕聲“嗯”了一聲，便轉身回船艙去了。

　　獨留吳儼在甲板上看著淮安的熱鬧躊躇不已。

　　.........

　　馬車行駛在一條四丈寬窄的石路上，路面是用一條條長短不一的青灰條石拚接，並用鵝卵石補綴空隙。

　　聽著馬車的噠噠聲，張昭掀開了車簾，便見石條路上車馬絡繹不絕，行人摩肩接踵，眼前晃的不是湖綢就是蜀錦，多是南北客商。

　　石路兩側則是學自南京樣式的廊鋪，一排排的錢莊當鋪、酒肆食攤、瓷器雜貨等，要什麽都有，不過沒有什麽大宗買賣，淨是教人享受的去處。

　　這些店鋪旗幌交錯，牌匾接連，夥計們都施展出渾身解數，

賣力衝著街面吆喝。　　“原以為淮安作為漕運樞紐，這裡的人難免忙碌不止，顧不得享受，沒想到城中之人如此閑適。”張昭放下車簾，感歎道。

　　項綱手聞言失笑道“張少爺有所不知，這淮安一共有兩座城。一座是舊城，本是唐代的楚州城，城北毗鄰淮河。到了元代，守官覺得舊城殘破，修葺不易，遂在西北方向一裡開外，又修了一座新城，斜斜與淮河相鄰，直到清江浦為止。”

　　“我們如今所在的便是淮安舊城，這舊城雖然沒有新城大，但是這裡可玩的東西多，一般南北往來的商人都是到新城去談生意，然後晚上回舊城享受生活。”項綱手解釋道。

　　“原來如此。”張昭聞言這才恍然，不由感歎此時的人也懂得勞逸結合的道理嘛！

　　“據我所知這舊城的幾家青樓都不錯，揚州的瘦馬，大同的婆姨，西湖的船娘，泰山的尼姑，這大明朝四大特色妓女都可在此尋到。”項綱手笑著道“張少爺要不要去見識一番。”

　　張昭聞言不由心頭一熱，這四大特色妓女，他也聽說過，可謂各有特點，其中泰山的尼姑往往是穿著緇衣待客，放在現代那是妥妥的製服誘惑。

　　但張昭的腦海中隨即浮現出徐瑩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便暫時熄了心思，為了俘獲美人芳心，他還得盡量維持一下人設，不能讓徐瑩以為他是個色中惡鬼。

　　張昭想到此處不由擺手道“日後進京有的是機會，今晚便算了，我之前聽大叔你提起此地全鱔席頗美味，我們便先去嘗一嘗。”

　　項綱手聞言笑著應下，但是心中難掩失望，他早就想見識一番大同的婆姨了，只是錢不夠，見張昭是個不差錢的，還以為能夠跟著沾點葷腥了，沒想到人家比起美女更喜美食。

　　項綱手在心中歎了口氣，面上依舊笑意不減，領著張昭直奔太白樓，那裡的全鱔席乃是淮安一絕。

　　.......

　　官船上，徐瑩坐在船艙內，對著案幾上的銅鏡發呆，一旁的侍女巧兒見自家小姐對著鏡子一會笑一會歎氣，心中不由十分的擔憂。

　　巧兒年歲不大，她根本不懂徐瑩的少女心事，只是以為白天的太監嚇到她家小姐了，她的目光瞥到掛在船艙內的一管紫竹玉屏簫，心中便有了主意。

　　巧兒墊腳將紫竹玉屏簫取下，由於簫的尾端帶有杏黃色的兩條絲穗子，上邊用一塊小小的漢玉墜兒綰著。一時漢玉墜兒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將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徐瑩驚醒。

　　“巧兒，你在幹嘛呢?”徐瑩問道。

　　“我見小姐心情不好，便想起以前在家中，小姐只要吹一會簫，心情便會好起來。”巧兒將紫竹玉屏簫遞給了徐瑩。

　　徐瑩接過紫竹玉屏簫，瞧了眼投射進船艙的月光，不由笑道“今晚月色不錯，那便去甲板上吹簫吧！”

　　“小姐不妨在艙中吹簫，夜晚外面寒氣重，小心你的身體。”巧兒遲疑說道。

　　“無妨，你將我的紫貂寒裘取來便是。”徐瑩聞言笑道“如此月色，才能配得上一曲簫聲。”

　　巧兒聞言不敢再爭辯，連忙去取來紫貂寒裘給徐瑩披上，之後她準備將昭君帽給徐瑩戴上，不料徐瑩擺了擺手，笑道“這夜晚無人，無需再戴了。”

　　“是”巧兒乖巧的應了聲，便服侍著徐瑩出了船艙來到了甲板之上。

　　........

　　“籲”

　　“碼頭到了”

　　坐在馬車中的張昭正在回味全鱔席的余味，要說這菜還真是不錯，尤其是那道軟兜長魚，是掐出筆杆青小鱔的脊背肉，旺火烹油，片刻即成，既得其熟香，又留其鮮嫩。

　　正當張昭沉浸其中時，便見馬車停了下來，隨之傳來了車夫的聲音，張昭無奈的下了馬車，付了車費後，便自顧自的向碼頭上的沙船而去。

　　去時是四人，回來時便只有張昭一人了，楊鋒他們還是被項綱手在全鱔席時鼓吹揚州瘦馬的小腳如何誘人，大同婆姨的屁股又是如何的堅挺，給吸引了過去。

　　張昭無奈隻好自己一人先回船換上馬順他們出去遊玩。

　　“今晚的月色可真好呀！”

　　或許是十五的緣故，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圓，清輝灑向大地，照亮了張昭前行的道路。

　　此時的碼頭也早沒了白天的喧嘩，月色倒影在水中，給人一種靜謐的感覺。張昭通過閘板，剛剛上船，便聽見一陣蕭聲傳來。

　　蕭聲悠揚，曲調舒緩，仿佛在傾訴著少女的憂愁。

　　張昭循著蕭聲，來到船尾，這才見到徐瑩身穿紫貂寒裘，外罩蘇繡比甲，正身體依著船欄，將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盡顯無疑，手中的一管紫竹玉屏簫置於唇邊，悠揚的蕭聲便隨之而來。

　　“小姐，張公子在看你了。”一旁的巧兒瞧見了張昭，不由上前一步低聲提醒道。

　　徐瑩聞言全身一振，蕭聲便戛然而止了。

　　“小生有幸今晚聆聽小姐一曲，方知月中嫦娥也不過如此吧！”張昭見蕭聲停了，這才笑著道。

　　徐瑩聞言心中一喜，轉身面對張昭，道了個萬福，然後笑道“張公子過譽了。”

　　此時徐瑩沒有戴昭君帽，張昭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她長著瓜子臉，五官生得玲瓏勻稱，額頭圓闊飽滿，隱有光亮，相書裡這叫九善之首，為聰睿之兆。

　　明月高懸天際與水中之月交相輝映，船上年輕男女四目相對，一時之間仿佛有莫名的情愫在兩人之間蕩開。

　　徐瑩先抵擋不住張昭火熱的目光，移開了視線，她面如朝霞，眼如秋水，神情半羞半惱、宜喜宜嗔，端是讓張昭看得癡了。

　　“時辰不早了，我先回船艙了，也請公子早點歇息。”徐瑩羞澀的行了一禮，便在巧兒的陪同下徑直回了船艙，獨留張昭在船尾駐足望月，心中倩影卻揮之不去，獨留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