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製鄉試次年,以舉人試之京師,曰會試,會試第一為會元。
其時間為辰、戌、醜、未年二月,初九日為第一場,十二日為第二場,十五日為第三場。
成化八年,二月,初九日,三更天。
當銀月高懸天際,黑夜依舊籠罩大地之時,位於南熏坊,東江米巷的張府早已經燈火通明。
“記得將卷票放到考籃裡”張昭坐在桌邊喝著熱騰騰的豆腐腦,望著在一旁替他收拾考試用具的琥珀提醒道。
“少爺,你放心,我都一直記著了。”琥珀說著便將手中的卷票向張昭舉了舉。
張昭見狀這才滿意的繼續舀碗中的豆腐腦,這豆腐腦又白又嫩,入口滑膩張昭十分的喜歡。
張昭也是從童子試,鄉試,一路考過來的,應該不至於緊張到囉嗦,實在是這卷票十分的重要。
考試頭一條便是報名了,會試自然也不例外。
張昭抵達京師沒多久,便去了禮部衙門投卷。
所謂的士子投卷,又稱投文納卷,或投結納卷,即由應試士子向禮部衙門遞送各省布政司的文書或鄉試具結,並交納試卷價錢,這是報名應試的程序之一。
而士子交納卷價錢後即發給收卷票,以為憑證。收卷票又稱“卷票”,如同準考證。
其作用有三:一是說明參加考試的考生報名手續齊全了,二是相當於正式考試的入場券、憑票領取試卷,三是考試落第者可在張榜之後以此票取回本人的落卷。
簡而言之,忘記帶卷票的話,張昭便壓根進不了龍門,更別提考試了。
“爽”
張昭咕嚕嚕的端起碗將最後一口豆腐腦吃完,不由撫腹讚道。
“瞧少爺那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剛剛吃了什麽龍肝鳳膽,美味佳肴了。”琥珀收拾好考籃,瞧見張昭心滿意足的樣子不由打趣笑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張昭前世便是個吃貨,聞言不由笑道“這美食不在於品相如何,貴賤如何,乃在於能否合你口味,這豆腐腦雖然簡單,但是滑而不膩,甚得我心。”
張昭說著便指了指琥珀那飽滿的雙峰,意味深長道“此物便如豆腐腦,每每讓人吃而不膩,上手後欲罷不能。”
琥珀聞言低頭瞥了眼自己鼓脹的胸,不由臉色羞紅,對張昭暗暗啐了一口,嬌嗔道“少爺是愈發的口無遮攔了,這要是讓旁人聽到了,那還不羞死個人。”
張昭接過考籃,一手握住琥珀的腰肢,擒住了她的紅唇,唇瓣分離,這才笑道“這又何妨,閨房之樂,何須理會旁人。”
琥珀被吻得上氣不接下氣,聽了張昭的言語,也只是嬌哼一聲,沒有再言語。
“好了,四更天便要點名了,幸好我們住的離貢院不遠,無需起得太早,但現在也該出發了。”張昭不再與琥珀調笑,收斂笑意徐徐說道。
“預祝少爺,會試順利。”琥珀聞言鄭重道。
張昭輕笑一聲,便擺手離開了後院,向前廳而去。
待張昭來到門前,便發現馬車早已備好,楊鋒與李達兩人已經候在一旁了。
“這貢院我提前去看過,熟門熟路的,何須你們倆陪同我一起去。”張昭笑道。
“今天貢院那條街不知道要湧入多少人,若是有個不長眼的衝撞了阿昭,耽擱了你應試,那如何是好?”李達笑道“還是讓我們護持著你去,免得發生意外。”
張昭也知道倆人是好心,便點頭應下了。
隨即馬車啟動,張昭三人徑直向明時坊而去。
按照五行風水,東南是紫氣東來的方位,而讀書人乃是天下興盛的希望所在。
故而所有貢院,都在城池的東南角,順天府貢院也不例外,它便位於內城東南角的明時坊。
張昭的馬車從南熏坊出發,由於三更天剛過,二月的京師夜中依舊寒冷,寂靜的大街更顯寬廣,張昭坐在馬車之中,只聽到馬車行駛在街道上發出的“噠噠”聲。
而這三更半夜往東城順天府貢院趕的除了應試的舉子和仆從不會有別人,不過縱使因為會試京師解除了宵禁,但五城兵馬司的巡城軍士照常往來巡邏,遇見形跡可疑的也要拿問。
馬車一路東行,很快便抵達了明時坊,而此時的街道上行人的嘈雜之聲不時從馬車外傳來,隨著人群的聚集,張昭的馬車行駛得愈發慢了。
“籲”
隨著車夫的一聲吆喝,馬車竟然停了下來。
張昭掀開車簾,不悅道“怎麽回事?為何停下來了?”
車夫聞言無奈苦笑道“少爺,前方兩輛馬車爭道,結果道路被堵住了,我們的馬車根本過不去呀!”
張昭聞言不由向前方看去,果然不遠處聚集了一群人,時不時便有咒罵之聲從那裡傳來。
張昭見狀暗道一聲晦氣,便也知道這與車夫無關,遂按下怒氣,徐徐說道“已經到了明時坊,距離貢院也不遠了,馬車既然過不去,你便回府吧!我們走過去便是了。”
車夫見張昭通情達理,十分感激的應下,與楊鋒他們一起幫著張昭將考籃與爐子、瓦缽、食物、木炭、油布卸下車來。
待車夫駕車離開後,張昭三人拿起東西,徑直向貢院而去。
當張昭三人抵達貢院街時,貢院門前早已人山人海,考試的舉人,相送的家人,到處是一片嘈雜聲,吵得人耳中嗡嗡作響。
天下貢院皆有一定的規製,就順天府貢院而言,東、西、南、北四角各有一座瞭望樓外,均建大門牌坊和圍牆,標有“貢院”墨字的匾額懸掛在大門正中上方,寫有“明經取士”、“為國求賢”的兩坊立於東西兩側。
隨著三聲鼓響,貢院門前漸漸安靜下來,張昭早已辭別了楊鋒與李達,尋到了湖廣的舉人隊伍,排好了隊等著監臨官點名。
點名的監臨官會根據考生在禮部報名的公據,審視考生的年齡、相貌與公據描述是否一致。
如有須或者無須、白臉或者黑臉、麻點瘢痕符合否,還要兩個同省考生簽名作保。
張昭經過點名後便進入了龍門。
進去龍門後,考生就不敢再說話了,只見迎面的照壁上,鑲著個大大的靜字。
還有巡場的禦史手持墨冊,立於高台之上,但凡有考生喧嘩,哪怕交頭接耳,馬上便會被記下名字。
這樣,不管他的文章做得多好,評價最終都降一等。
因此偌大的龍門內, 一兩百名候場的舉人都鴉雀無聲,就連咳嗽都趕緊捂著嘴,唯恐驚動了那兩位虎視眈眈的巡場禦史。
待到舉人湊齊兩百人,二門便轟然關上,搜檢官便帶著士兵開始逐個搜身。
所幸會試搜檢遠比童子試與鄉試時簡單,除了搜檢考籃等隨身物品外,不會讓考生脫衣露體,隻摘下頭巾看看、隔著衣袍拍拍捏捏,因為舉人已經是半個官身,搜檢不解衣是給舉人保存體面、不損士氣。
張昭通過了搜檢,領了禮部印製的草卷和正卷各十二幅紙,提著考籃和爐炭等物走過三道龍門,只見迎面一株蒼老欹曲的古槐,枝丫夭矯如龍,很有氣勢。
張昭知道此槐是元代人所植,距今有三百年,相傳此槐曾有文光射鬥牛,所以叫文昌槐,關乎文運。
張昭見他前面的考生路過文昌槐時都會停下腳步,恭敬的向文昌槐行禮,張昭暗道“這也算在考試前求個好兆頭了。”
張昭不想搞得特立獨行,所以他也如旁人一般,有樣學樣的向文昌槐行了一禮,便繼續前行。
抵達明遠樓後,轉而向東進入東文場,一排排的燈籠懸在號房前,每個燈籠上都有一個醒目的大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按照千字文依次排列。
因為昨日,順天府貢院龍門前便貼出了一張大圖,就是考場座位圖,標明東西號舍間數,哪一片號舍屬於哪一省考生先就注明,省得考生屆時亂哄哄在偌大的貢院裡到處找座位。
所以張昭絲毫不費力氣便尋到了他的號房“洪”舍七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