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大宗師耿裕後,張昭便離開了糧道街,徑直向貢院街而去,昨日他與琥珀幾人從客棧搬到了怡然居,隻歇了一晚,翌日便隨著葉斐然參加東園文會去了,也不知琥珀他們三人是否將怡然居收拾妥當了。
想到此處,張昭不由加快了腳步,趁著夕陽余暉還在,便向自己的新居而去。
待張昭回到怡然居,發現大門緊閉,不由疑惑的扣響了那對黃澄澄的虎頭銅環,銅環撞擊門扉的聲音引起了院內人的注意。
片刻後便有腳步聲響起,隨即便是少女清脆的聲音“門外是誰?”
張昭聞言不由失笑,沒想到琥珀如此警覺,隨即笑道“是我回來了。”
琥珀聽見了張昭的聲音,心中大喜,連忙打開了大門,笑道“如今太陽快下山了,我正擔心少爺今日不會來了。”
張昭踱步進入小院,笑著道“我不回來又能到哪裡去睡覺?”
琥珀待張昭進來後重新將門關上,聞言聳動了下小巧的鼻子,打趣道“武昌府繁華無比,而葉公子顯然是個風流公子,他若帶少爺去逛青樓,我是絲毫不奇怪的。”
張昭聞言不由想起他與葉斐然在東園離別時,葉斐然提議去棲鳳居的事情,不由訕笑一聲,暗道“這古往今來,女子的第六感都這麽靈驗的嘛!”
沿著小院的青石甬道走進,張昭發現院落的側廊下擱著一個虎蹲小爐,爐上坐著一盆水,爐火旺盛,盆裡咕嘟咕嘟煮著幾枚上粗下窄的銅質圓簡。
張昭不由指著虎蹲小爐詫異問道“那是什麽?”
琥珀聞言眼中一亮,興衝衝的解釋道“少爺沒有見過吧!這東西叫’酒烙’,大戶人家請客吃飯,會事先用滾水把這種銅製酒烙熱透,倘若席間酒水冷了,便把它插入壺中燙酒,既方便又風雅。”
張昭聞言不由多看了幾眼酒烙,隨即問道“今晚我們沒有宴請客人吧!”
琥珀聞言搖了搖頭,隨即笑道“但是,我們搬遷了新居,自當好好慶祝一番才是呀!楊鋒與李達他們倆外出買酒肉去了,一會他們回來了,便可開飯了。”
張昭聞言恍然道“我說了,怎麽沒看到他們倆,還以為他們出門逛去了。”
琥珀埋怨道“少爺可沒冤枉他們,你與葉少爺走後,他們倆便一起出門去了,只有我一人在家。只是他們比少爺回來的早些,我便讓他們出門買些酒肉去了。”
張昭聞言失笑道“我這幾日忙,待鄉試過了後,定會帶著你好好逛一逛這武昌城。”
“好勒!”琥珀聞言一雙杏眼亮晶晶的,心中十分的甜蜜。
“啪”
一陣拍門聲響起,張昭不由與琥珀對視了一眼。
隨即張昭笑道“我去開門迎一迎他們倆,你便先去擺餐桌吧!”
張昭說完便向大門走去。
門被打開,李達與楊鋒手中都提著酒肉,陡然見到張昭,李達笑道“阿昭你回來了,我還以為是琥珀來開門了。”
張昭將兩人迎了進來,關好大門後,笑道“琥珀擺碗筷去了,你們今日出去玩,怎麽沒有帶上她呀!她可生氣了。”
楊鋒與李達聞言不由對視一眼,訕笑一聲,他們倆得知琥珀被張昭收入房中後,便自覺開始避嫌了,雖然兩人與張昭是發小,但琥珀的名分定了,他們便不好過於親近了。
張昭見兩人神色尷尬,不由失笑搖頭,但也知道這事不好勉強,便轉移話題道“今日酒肉齊全,我們又都在,
趁著喬遷之喜,當好好樂一樂。” 楊鋒與李達聞言也紛紛應和。
如今已經進入八月,房中難免悶熱,張昭幾人便在院中支起案幾,就著酒肉談天說地。
張昭向他們三人講述今日遊東園,見到李東陽,拜見耿裕,得知此次鄉試總裁是林瀚的經歷,引得三人嘖嘖稱奇。
張昭抬頭看了眼天上的那輪銀月,環視坐在自己身旁的三人,心中十分的滿足快意,如今有佳人相伴,有兄弟同行,對於張昭這個異世的靈魂來說,夫複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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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武昌府城東,接官亭。
所謂接官亭,顧名思義便是專門迎接來往官員的亭子。
八月天氣炎熱,但是大宗師耿裕依舊領著武昌府學的教授等學官在接官亭等候著湖廣鄉試的主考官林瀚。
隨著一陣鑼鼓之聲由遠及近,亭中等候的眾人不由吐了口氣,心中大定,這天實在是太熱了,他們早些將鄉試主考官迎進城,便可早些回家消暑去了。
在耿裕的帶領下,眾人出了亭子,在官道旁等候著,以示對鄉試總裁的禮敬。
就在眾人的期盼中,林瀚的儀仗出現在眾人眼中,首先是鑼鼓開道,隨之便是高高舉著的“肅靜”“回避”銜牌,中間是一乘八人抬的油絹圍簾大涼轎,而涼轎之後便是扶刀而行的衙役。
按製,各省鄉試的主考官均由京官中欽命簡放,屬臨時性差遣,事畢則罷,故稱為“試差”。
但“欽命”二字便點出了鄉試主考官的貴重了,所以林瀚出行的儀仗如此威勢,便算不上違製了,那些在接官亭等候的學官也唯有羨慕而已了。
待儀仗來到接官亭,首先便是鑼鼓停止,侍立在大涼轎旁的一個清客不由低聲向轎中的林瀚稟明外面的情況。
隨即眾人便見轎簾被掀開,從裡面走出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此人風度翩翩,細眉挺鼻,長臉窄頤,一看便是位溫潤君子。
林瀚踱步出了轎子,看見耿裕不由上前幾步,先行拱手道“怎敢勞煩好問(耿裕表字好問)兄親來迎接。”
耿裕乃是景泰五年進士,林瀚則是成化二年進士,這官場上也講資歷,一般後中舉的人多要禮敬前輩幾分,當然這是在兩人官位相差不大的前提下。
如今雖然林瀚是清貴的翰林,又主持一省鄉試,但耿裕其父耿九疇畢竟曾官至南京刑部尚書。
而耿裕的仕途先前不順也是因為其父彈劾權臣石亨,清流士林是極為看重這種氣節的。
眼見耿裕便要回朝的了,林瀚自然不會拿架子,反而需要更加以禮相待。
耿裕見林瀚態度謙和,不由撫須笑道“我這個提學官迎一迎你這個鄉試總裁,理所當然嘛!我已經在城中備好酒席,為你接風洗塵。”
林瀚聞言,拱手道“好問兄的美意,小弟心領了,可我身為主考官需要避嫌,待會入城後,我便會直接住進貢院,待鄉試結束後,我再宴請好問兄,一醉方休。”
耿裕自然是知道,鄉試是有鎖院制度的,那是為了保證考官能夠獨立、公正地閱卷取士而對其實行鎖閉隔離制度。
鄉試之時待考生入場後,不僅會關閉龍門,來隔絕考生與外界的接觸,而且作為主考官需提前一天進入貢院,這便是為了防止主考官受人請托或者賄賂而造成科舉舞弊了。
所以耿裕見林瀚推辭後,便沒再勉強,隨即眾人簇擁著林瀚入了武昌府城。
而隨著主考官的蒞臨,成化七年,湖廣鄉試隨之揭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