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沉吟了一陣之後,李鏡書的目光便重新落在一旁少年的身上,嘴角勾起輕笑道:“小兄弟,可否麻煩你一事?”
少年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王老漢則是雙眼一瞪,抬手就一巴掌拍到他的小臂上,只不過力道卻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回話!李縣尊問你話呢!豎子!”
李鏡書笑著朝王老漢抬手,微微下壓,示意他不必那麽激動。
隨即目光便轉向了少年:“其實也無甚大事,就是要麻煩你跑一趟,去一趟縣衙,告知一聲,新任縣令如今便在你的家中。”
“可否?”
少年人,心性本就跳脫,而且正是自尊心重的年歲。
眼見李鏡書一點都不輕視於他,當即就啪起了胸脯:“李縣尊,你就放心吧!我很快的!”
聲音落下,他便徑直朝門外跑去。
“且小心腳下,莫摔了!”
李鏡書剛一說完,少年就被門檻絆了個狗啃泥,但他也不甚在乎,爬起來依舊笑嘻嘻地跑了。
反觀王老漢,眼下臉上的笑容則是明顯多了幾縷真誠。
“這豎子!一點都不穩重!”
李鏡書笑道:“王老此言差矣,若是再讓我年輕上那麽幾歲,怕是也和你家中這小子差不了多少,少年人不本就如此麽?少年老成未必就是好事。”
“嗨!”王老漢滿臉的感慨:“這豎子若是能有李縣尊你一成的本事,老漢我就是立馬入土也可安心了。”
李鏡書也只是微微搖頭,卻也不多往這方面去說。
這年頭,能夠早日入土也是一件好事了。
隨即他就立馬調轉的話頭:“那小姑娘的事情,王老可否細說一二?”
“我看她也頗有眼緣,若是……”
李鏡書並未多說下去,王老漢卻也明白了過來,畢竟他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
只是提及那小姑娘,他臉上便明顯多了幾縷陰鬱。
“此事……”
“唉……這也與上一任縣尊的失蹤多少有所關聯……”
涉及到這事,王老漢多少有些遲疑。
“老漢實在是有些……”
遲疑了好一陣後,他才咬牙道:“李縣尊,你若是真想知道,老漢也不是不可以說……”
李鏡書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後便笑了出來:“王老,你如今便是不說,日後我不也還是照樣會知道?”
“確實如此!”
隨著頗顯洪亮的聲音落下,李鏡書便立馬轉臉看向了院子門口。
而後一個穿著官服的壯漢就從門外走了進來。
“房陵縣尉王清遠見過李先生!”
觀其面相,雙眉緊顰,雙目似有炬光,只是眼底卻平白多出了些許陰影,唇邊法令紋也是頗深,典型的勞累之相、正派之人。
在他身後跟著的,就是王老漢家少年。
進入院子之後,他就對李鏡書吐了下舌頭。
“聽這小子說,先生便是朝廷派下來房陵履職的新任縣令?敢問……”
話嗨沒說完,李鏡書就已經將文書、印綬從包裹中拿了出來,隨即擺在桌面之上:“可要查驗?”
“得罪!”
告罪一聲,王清遠便上前開始查驗文書、印綬。
不多時他便已經確定了其中真假,隨即雙手將二者托到李鏡書面前:“房陵縣尉,見過新任縣尊。”
“身份未明之時多有得罪,還望縣尊勿怪!”
“無妨!”
李鏡書伸手一指旁邊空出來的座凳:“且坐,
說說先前我所問之事,還有上一任房陵縣令的事情,其中究竟有什麽關系?” 他又不是那種看見人就要上去懟的那種腦殘,還不至於把人家一個正常查驗的程序當作針對。
對比王老漢,王清遠就要放得開許多了。
坐到旁邊之後,他便徑直開口:“敢問縣尊從何而來?”
“長安!”李鏡書也不隱瞞:“本是從子午道而來,只是半道出了些事情導致迷路去了終南山內……”
說著便是一陣苦笑:“好在有我那頭驢子,這才陰差陽錯地來到了房陵……”
王清遠抿嘴沉默了好一陣後,目光便從李鏡書腰間的繡衣腰牌緩緩上移,最後落在了李鏡書臉上。
“隨縣尊來房陵的,應該還有繡衣使吧?”
李鏡書沉默一陣後便輕輕點頭:“確實如此……只是他們都已經隕在了終南山中。”
現在去想,張陳三人或許也和隕落沒多大區別了吧。
“既然縣尊已經經歷過了……”王清遠直接拱手道:“那我便直說了。”
“這都是源於一名遊人,他的樣貌我已經記不清了,不止是我,現在房陵中所有對於那事有記憶的人都記不清那人的樣貌了,現在想來,這也是確實是其中一大疑點了。”
“若是尋常百姓,我等又怎能記不清那人相貌?”
“當時隨著上任縣尊一同消失的,還有不少房陵中人,外面那孩子的家人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這事在縣衙府庫中依舊有詳細案牘記載,縣尊若願,回頭可去府庫中調取案牘細看。”
他說得雲裡霧裡,李鏡書思索了半天也未能理清個中關系。
僅能確定一點,那就是這件事情多少也是同神異有些關系了,否則王清遠不可能先去問他那些,然後才開口說這些事。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多問了,過後等回了縣衙,將那些相關的案牘都調出來吧。”
縣尉本就負責這些相關的事情,至於案牘之類他調起來也更為方便。
王清遠站起來拱手一禮。
“縣尊可要現在就隨我一道回去縣衙?”
聲音落下,李鏡書也隨之開口:“也好!那便一同去吧!”而後轉頭看向王老漢,伸手從袖中掏出來幾枚五銖錢放在桌上:“還要多謝王老招待了!”
一餐飯食,一頓飲水,這幾枚錢不多不少,足矣!
說罷,不等王老漢有所反應,他就已經起身背著包裹走了出去。
王清遠直接動身跟上。
直到兩人出了院子,王老漢才反應過來,當即就抓著五銖錢朝李鏡書追了上去。
而此時李鏡書卻是已經站在了黑驢身前,眼底更是多了一抹意外之色。
只見那個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已經趴在黑驢背上睡著了,看那樣子也是睡得頗為香甜。
“李縣……”
王老漢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李鏡書將食指豎在唇前給他示意。
隨後順著他的指向看過去,他也看到了趴在黑驢背上的女孩,頓時便一陣愕然。
李鏡書嘴角卻已經勾了起來。
“看來我同這孩子倒也有緣……”說著便伸手將她落在臉上的一縷頭髮撩到耳後。
“跟我回縣衙,如何?”
看似在問小女孩的一句話,卻讓已經陷入熟睡中的她嘴角勾了起來。
“有趣……”
“哈哈哈……”一邊笑著,李鏡書就已經牽過了黑驢的韁繩:“王縣尉,走!回去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