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年1月28日，臘月初八。

東北俗語有雲，臘七臘八凍掉下巴。

如果不是金家為了慶祝雙喜臨門，極力的邀請顧維他們去家裡吃晚飯。

估計誰都不想離開溫暖的家，在冰天雪地中行走。

幸好，兩家離的不是很遠。

他們又穿著厚厚的長羽絨服和棉鞋，全副武裝的只露出眼睛。

即使凜冽的寒風刺骨，也沒覺得太冷。

只是邊走邊聊，一呼一吸之間吐出的熱氣，在圍巾和帽子上面結了一層冰霜。

這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顧維遠遠的看到金家大門口站著一個穿著黑色棉襖的人，不斷的跺著腳，還往手裡哈著氣。

“那是大飛?”

顧建國眯了眯眼，“看身形應該是。”

李桂芝和顧洪傑也都感覺是，幾人一起加快了腳步。

“顧哥，你們來了。是不是都凍透了?快點進屋脫鞋上炕暖和暖和。”

金宏飛今天訂婚，人逢喜事精神爽，早早的就站在門外，等著迎接顧維他們。

“沒凍透，都穿的挺厚的。”顧維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倒是你啊，在外面站多久了?”

“沒多大一會兒。”金宏飛笑眯眯的把人讓進了院裡，然後扯著嗓子喊，“我顧哥他們來了！”

從屋裡刷的一下出來了好幾個人。

有金父金母，還有趙大江他們。

一個比一個熱情。

“快進屋，今天臘八可真冷啊。”

“剛才我們還說呢，估計快到了。”

“就差兩個炒菜沒炒了，馬上就能開飯。”

“……”

大家有說有笑的嘮了一會兒嗑，就紛紛入席準備吃飯了。

開動之前，金父作為一家之長，端起酒杯，提了一個。

“今天我家大飛訂婚了，達子他們也有孩子了，我是真高興啊！這一切都要感謝顧維你，叔笨嘴笨舌的也不會說啥好聽話，以後他們誰敢忘本，不忠心耿耿的好好給你乾活，我第一個不答應！”

顧維知道金父是個實在人，說的是肺腑之言。

但以後如何，並不是誰能左右的，反正合則聚，不合則散，而且人各有志，哪天單幹了也很正常。

他舉起了杯，笑著說，“金叔，你說這些不就見外了嗎，今天你家雙喜臨門，我們也替你們高興。來，喝酒。”

金父笑得一臉褶子，“好，好。”

接下來，金宏飛也給顧維敬了酒，表達感謝之情。

“顧哥，你不想聽，我也要說！沒有你，我跟我對象肯定不會這麽快有了一定，等天暖和了我們結婚的時候，你得當證婚人。”

“對，等大飛他們結婚，這個證婚人，必須得顧哥你來。”

結婚的證婚人通常要身份比較高的人來擔任，一般都是歲數大一些的人。

顧維沒想到，這哥倆還有這樣的想法。

再看金家父母他們的表情，顯然都同意支持。

他隻好模棱兩可的說:“這個不妨到時再說。”

“也好。”金宏達繼續情真意切的說道，“顧哥，我跟英子都商量好了，等孩子出生，讓你幫著取名。”

顧維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孩子取名可是大事，這有點涉及到我的經驗盲區。”

“沒關系，顧哥，我這還有七八個月才能生呢，慢慢想，咱先喝起來，達子幹了，你隨意。”

“那行吧。”顧維有點無奈的說道。

趙正英杯子裡是汽水，跟顧維碰了一下杯以後，也咕都咕都喝沒了。

大家都知道顧維酒量一般，沒有誰硬是勸酒，點到為止。

直到賓主皆歡的結束這餐飯離開，

顧維也只是有點微醺。顧建國和趙大江可是沒少喝，兩人勾肩搭背的一起走在前面。

李桂芝和唐佳美也挽著手在聊天。

顧維帶著顧洪傑，跟走路晃晃悠悠的趙正遠落後幾步。

天冷路滑，姚舒蘭肚子也越來越大了，因此留在家裡，並沒有過來。

趙正遠打了一個酒嗝，“顧哥，我聽說市裡那店附近也開了一家服裝店?”

顧維語氣平平的說道，“是的，前幾天開業了。”

“那是不是對咱有影響啊?”趙正遠有些擔心的說道。

“影響肯定是有，但沒關系，我讓人進去看過，東西不一樣。”

顧維並沒有把這個當回事，反正各賣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當然，對方如果想要競爭的話，他也絲毫不懼。

趙正遠見顧維這麽澹定，他的擔憂也消散了不少，“那就好。”

大家同了一段路以後，在岔路口分開。

回到家以後，顧維也跟著進了他們的房子。

靠近東屋那側的大鍋裡，散發著香氣。

顧維掀開鍋蓋，看到裡面放了糯米，黑米，花生，芸豆，核桃仁，杏仁，松子，大棗的臘八粥已經煮得特別粘稠。

顧建國和李桂芝都表示吃不進去了。

只有他和顧洪傑一人盛了一碗，加了不少的白糖。

消滅乾淨後，顧維才回了自己那邊。

一夜好眠。

翌日。

早上起來，顧維就看到外面飄著鵝毛般的大雪。

估計半夜的時候就下了。

院子裡的地上，除了掃出的那條過道，其他地方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吃過了早飯，顧維也拿起了清雪工具開始收拾院子。

顧洪傑不甘落後，也一趟趟的用鐵鍬推著雪。

三隻狗也在旁邊跑來跑去，給兩人搗亂。

後來，顧維見雪堆了一大堆，心血來潮的提議，“我們堆個雪人?”

“好啊。”顧洪傑拍手笑道，“堆一個比那天還大的！”

“沒問題。”

顧維說完了就開始行動，選取一個地方開始堆雪人。

顧洪傑看著漸漸成型的大雪人，開心極了，還跑進屋找出了兩個紐扣做眼睛，用胡蘿卜做鼻子。

最後，更是把李桂芝給他織的紅色毛線帽子和圍巾給雪人裝備上。

顧維看著這漫天飛雪以及站在大雪人身旁的顧洪傑和三隻後蹦亂跳的狗。

此情此景，必須得記錄啊。

他連忙回屋找出了照相機，進行拍照。

三隻狗也撒歡的在雪人附近徘回。

其中一隻更是動作絲滑的抬起了右腿，想要在上面用自己的尿進行標記。

“那可不行！”

“no！”

顧維和顧洪傑異口同聲的嚴厲禁止了。

為了避免這三個家夥，趁人不注意賊心不死，顧維當機立斷的把他們拴上了鏈子，在狗窩附近綁好。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林語和林航過來了。

他們身後還跟著風塵仆仆的侯永先和柯毅。

看到這兩個人，還有他們手裡的大包，顧維面露驚喜之色，連忙招呼人進門。

他知道，候永先對林航他們倆覺得有虧欠。

之前就算是沒說，估計過年肯定得回來。

但沒想到會這麽早，臘月初九就到了家。

侯永先比上次見面蒼老消瘦了不少，但整個人的精氣神大不一樣了。

也許對未來有了希望，不再是那種飽經滄桑的消沉晦澀，多了些明朗和積極向上的東西。

林航看到裝扮可愛的大雪人就邁不動步了，想要跟顧洪傑一起玩。

林語也識趣的去了店裡上班。

侯永先在來的路上就聽說了，顧維把旁邊的房子也買了下來了。

現在一看兩戶變一戶打開這麽大，房子院子都收拾的非常像樣，不由暗暗點頭。

等招呼他們進屋了之後，顧維一邊沏茶倒水一邊笑道，“侯爺爺，我還以為你們要過年附近才能回來呢。”

“其實原本的計劃是小年往回趕。但是進了臘月，這心裡跟長草了一樣。

走了這麽久，我也挺惦記林航他們，反正這錢是賺不完的，緊趕慢趕趕回來了，奔波了這麽久也歇一歇，然後過個好年。”

侯永先從一進門，也在悄悄的打量著顧維。

他覺得這個後生也有了一些變化。

整個人的氣質更加沉穩了。

顧維深以為然的說道，“對，錢是賺不完的，回來好好休息休息，也能多陪陪家人，林語林航他們其實挺想你的……”

即便姐弟倆不說，顧維他們也看得出來。

很多時候，兩人會流露出來羨慕和對親人渴望。

林家那邊不算，唯一的親人也就是侯永先這個姥爺。

侯永先臉上的笑容更大，眉飛色舞的跟顧維說道，“是啊，我都沒想到，他們會那麽想我。

我和柯毅今天早上下的車，到家的時候正趕上他們吃飯呢。

把大門敲開，一看是我回來了，不說林語高興的都要哭了，小航這小子從前挺怕我的，竟然也激動的抱了我。”

顧維和柯毅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帶著濃濃笑意，替他們祖孫三人高興。

侯永先神色一整，萬分感激的繼續說道，“之前在信裡，兩個孩子沒少跟我講，你們對他們的照顧。真的謝謝你了，顧維。我回來以後，發現都胖了，小航還長個了。”

顧維連忙擺手，“侯爺爺，千萬別跟我客氣，而且說到照顧，其實也沒什麽。”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侯永先給柯毅使了一個眼色。

柯毅立刻心領神會，把放在地上的三個大包，小心翼翼的朝顧維那邊推了推。

“顧哥，這是我跟侯爺帶回來的，你請過目。”

顧維其實一直都有悄悄的在關注，猜測裡面應該都是古董。

距離上次過來送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收到的物件也都被他把玩了一個七七八八。

又有漏可撿，顧維當然心花怒放，仿佛看到無數的小錢錢朝自己飛來。

不過，當著兩人的面兒，他肯定不能顯露出來。

“好。”

趁著顧維驗貨的時候，侯永先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然後說道，“現在京城那邊有鬼市，裡面的老物件走上一圈兒也能收到不少。

還有在文物商店門口，有不少想要賣老物件卻排不上隊的人，蹲上半天，收獲也能不小。

但是，我不能拿一般的玩意來湖弄你，既然合作就得講誠信，所以，每次送過來的貨，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

顧維正研究這一件青花瓷瓶，聞言看向了候永先，“我都知道，候爺爺。有一些老物件，不但我覺得好，我的客戶也很滿意。”

他心道，豈止是很滿意，那是相當滿意。

而且僅僅賣了幾件，就入帳幾千萬。

這樣的買賣簡直是暴利中的暴利。

侯永先見顧維真的相信，心裡也很高興，感覺沒有白瞎了自己的一片真心。

三個大包裡林林總總的古董真不少。

顧維光簡單的挨個看了看，就用掉了不少的時間。

況且還有候永先來了興致，給他講古董的來歷和如何辨別真假。

等全部弄完，顧維付了三千五百塊錢，也快到中午。

自然是要留人吃飯。

侯永先和柯毅也沒跟他客氣。

雖然，家裡倉房的存貨不少。

但顧建國依然去了一趟市場，又買回了很多食材。

之後煎炒烹炸的弄出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大家推杯換盞，邊吃邊聊。

“老哥，咱們可有日子沒在一起喝酒了。 我看你在那邊弄得不錯吧。”顧建國跟候永先挺對脾氣，兩人對彼此的經歷都有所了解。

侯永先笑道，“還行。其實賺的也是辛苦錢，而且風險也不小。這個行當裡面，坑蒙拐騙的，在一起做局的多了去了。所以，有的時候也打眼……”

顧建國咽下嘴裡的菜說道:“你家祖上不就乾這個的嗎?那還能把你騙了?”

侯永先笑著搖了搖頭，“我多了啥！就是我祖上也有被騙的時候，這古玩從古至今彷的假的一直都存在。”

顧維一邊細嚼慢咽的吃飯，一邊聽著他們聊天。

後面聊著聊著，還說到了去省城的經歷。

顧建國他們對省城之行是記憶猶新。

平常就愛反覆講，更何況是面對剛回來的侯永先他們。

所以，顧維只能揉了揉額角，無奈的笑看著這一幕。

侯永先注意到了兩個孩子渴望的眼神，“小航，小語，你們也想去省城嗎?要想去的話，姥爺這兩天休息休息就帶你們去！”

林航少有的露出了激動的表情，“真的嗎?我想去！我也想去看冰燈！”

林語也想去，但同時又有顧慮，“可是現在英子姐懷孕了，店裡……”

她怕自己去了，店裡忙不開，耽誤了顧維的生意。

顧維立刻拍板說道，“店裡的事有我們呢，你們想去，就放心的去吧，痛痛快快的多玩幾天。”

聽顧維這樣說，林語瞬間卸下了負擔，“謝謝顧哥。”

顧維擺手，“不用客氣。”

侯永先大笑著說道，“那好，咱們這幾天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