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國和李桂芝緩了幾天才歇過來。
倒是顧洪傑精力旺盛極了。
不但上躥下跳的跟小夥伴們瘋玩,還不時做顧維的小尾巴。
只要不涉及到隱秘的地方,顧維其實也挺喜歡帶著顧洪傑。
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趁著他年紀小,有些三觀之類的東西還沒有徹底形成,多見見各種人和事,肯定沒有壞處。
顧維去汽運隊的時候,還帶上了他。
現在顧維跟一些老司機也混得熟了,即便喬興海師徒倆不在,也不打緊,照樣有人願意傳授技巧。
顧維沒想到,顧洪傑對開車修車也產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
回家以後,還啃起了駕考的那兩本小冊子。
顧維忍不住逗他,“你這麽認真,都吃透了,現在也考不了。”
顧洪傑抬頭,看著顧維說道,“我這是為以後打基礎啊,萬一考不上大學,就去考駕駛員。”
顧維和顧建國他們面面相覷。
李桂芝笑著搖搖頭,“還是小孩啊,對於未來想要幹什麽一會兒一變。”
顧建國點頭說道,“是啊,前幾天在火車上遇到那老太太的女婿,還說考不上大學就去當兵,這今天去了一趟汽運隊,又要乾司機了。”
……
很快,到了取照片的日子。
沒用顧維親自去,顧洪傑帶著林航一起去了照相館。
六卷膠卷,洗出來一大堆照片。
眾人在店裡,一邊看著,一邊紛紛誇讚顧維的照相技術高超。
“這景照的也太好看了!”
“是呀,人拍的也好看。”
“這要是去照相館,
絕對照不出這效果來!”
“嗯,我們顧維的確會照。你看看把我拍的多精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啥領導呢。”
李桂芝白了顧建國一眼,隨即翻到下張照片,惋惜了一聲,“還是顧維照的好,你看咱們站在江邊這合照,找路過的人拍的,小傑眼睛都閉上了……”
顧洪傑一聽,急忙湊過去,也“哎呀”一聲,“是啊。我眼睛怎麽……”
顧維寬慰了他們一句,“沒關系,一起的合照有不少呢。”
他欣賞著手裡的一遝照片,也覺得自己有點子攝影的天賦在身上。
這些照片不但定格了他們在一起的歡樂時光和美好瞬間,也真實的記錄了80年代的種種。
若乾年以後,再翻看起來,肯定都是滿滿的回憶和懷念。
大家正傳閱著照片,說說笑笑熱鬧的時候,店門被人打開,一陣冷冽的寒風瞬間湧了進來。
顧維下意識的朝門口看過去。
只見是兩個打扮還算時髦的女顧客。
等她們拽下了圍巾後,顧維認出來是許家姐妹倆。
分別是老二許秋菊,以及那個上大學的小妹許秋月。
一看到許秋月,顧維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秦之曼。
上次那封接近於告白的信,他收到後,斟酌再三,最後沒有回信。
這樣也算是一種回應吧。
顧維收斂思緒,微微一笑,“許姐過來了。”
許秋菊一直以來都對顧維印象很好,幾次動了想要給他介紹對象的心思。
現在見他買賣越做越大,卻不驕不躁,待自己依然很是隨和,臉上也露出了高興的笑容,“嗯,這不是我小妹放寒假回來了嗎,我尋思陪她過來買點東西……”
許秋月從一進門,目光就鎖定到了顧維的身上。
她沒料到,幾個月不見,這個人更加英俊瀟灑。
在寒冬時節,很多人為了保暖,大棉襖二棉褲的都穿的臃腫,不免顯得土氣。
可在顧維身上卻一點都沒感受出來。
這一刻,她也算有些理解和明了,為什麽同宿舍的秦之曼會那麽不在乎兩人的差距了。
顧維並不遲鈍,當然也注意到了許秋月落到自己身上異樣又帶著審視的目光。
不過,他毫不在意。
“那你們慢慢挑吧。”
許秋菊掃了一眼顧維手上和櫃台上堆放的照片,隻說了一聲好,暫時沒好意思再說別的。
趙正英和林語十分自覺的走到許家姐妹附近,陪著挑選銷售。
李桂芝和顧建國悄悄的對了一個眼神。
他們都知道那個姓秦的大學生,跟這個許家小妹是同學。
當初暑假裡,就是跟著這個姑娘過來這邊遊玩。
然後,機緣巧合的跟顧維認識了。
兩人之前明明你來我往的通信,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麽,有陣子沒有收到信了。
私下裡,顧建國不是沒有問過顧維。
可顧維說他也不清楚原因。
後來顧建國和李桂芝分析過,也許是覺得不合適吧。
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這種事也沒法強求。
並且顧維的條件不差,也沒必要非她不可。
所以,這個事後來就不了了之,誰也沒有再提。
顧洪傑和林航繼續興致勃勃的翻看著照片,還小聲跟他講當時的場景。
聽得林航滿眼的羨慕和向往,悄聲的追問一些細節。
顧維將手邊的照片收集了一下,走到他們身旁,也加入進去。
三人聊得熱火朝天,聲音卻並不大,但許秋菊和許秋月偶爾的也能聽到一些。
因此也知道了,顧維他們前些天去了省城的事情。
許秋菊偷偷的瞄了一眼那邊,然後低聲的和許秋月說,“冰雪節開幕那天,我們單位同事有過去出差的剛好趕上了,聽說可熱鬧了。還見到很多外國人……”
“是嗎。”許秋月有點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許秋菊訝異的看了一眼妹妹,“你想啥呢?”
許秋月回過神,“沒想什麽。”
許秋菊嘴唇動了動,意識到不是說那些話的地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姐妹倆最後選了一件紅色和一件駝色的羊毛衫,還有一些小飾品。
李桂芝負責給結的帳,把三毛錢的零頭抹去了。
許秋菊臨走前,又跟顧維打了招呼。
顧維也溫和的說了一聲慢走。
等姐倆走後,顧建國才湊到顧維身邊,貌似很隨意的開口,“大學才放寒假啊。”
顧維挑眉。
他豈能猜不到爺爺說起這些的背後含義。
“分哪個大學,他們放假應該還算早的呢。”
“是嗎?這都1月中旬了,還早,那晚了得啥時候,過年前?”顧建國好奇的問道。
“大概不會那麽晚。”
顧維不了解80年代大學的情況,但是他有查過一些資料。
這時,上大學有助學金,很多家境貧寒的人,自己省吃儉用,甚至能貼補一下家裡。
有的人寒暑假也不回家,就待在學校裡。
除了刻苦學習,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沒有錢買車票。
來回的車票,即使有學生證可以半價,對於寒門子弟來說,也是重大的負擔。
顧建國有心把話題往那個女大學生身上引一引,但看到顧維又跟兩個孩子聊了起來,心裡暗歎一聲,隻好放棄了……
另一邊,離開的許家姐妹,等走遠了一些,才無所顧忌的聊起了顧維。
許秋菊感歎道,“這個小夥子可真能乾,在市裡也弄了一個店,我跟你大姐還去過呢。比這大,生意也更好,這肯定是賺到錢了,要不然不能這麽快又開……”
他們這些雙職工家庭,端著鐵飯碗,每月拿著固定的工資。
看著很穩定,跟人家賺的錢比起來差遠了,不可能不羨慕。
許秋月心情有點複雜的撇了撇嘴,“賺再多錢又有什麽用?還不是一個個體戶。”
“你別看人家個體戶說起來不好聽,現在乾個體戶都有錢。那天你二姐夫還說呢,很多大城市流傳一句話,說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你在首都有沒有聽到?”
許秋菊知道自家小妹有些高傲,經常瞧不起人,對於這點她覺得不好。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知道誰以後什麽樣。
許秋月不耐的說道,“聽到了!但這是有人故意散播的,帝國主義亡我們之心不死,巴不得大家都不搞研究去賣茶葉蛋!很多人如果相信了,他們就得逞了!”
許秋菊半信半疑,“是嗎。”
她知道爭論下去也爭不過伶牙俐齒的小妹,乾脆換了一個更加感興趣的話題。
“哎,你不是往家裡寫信,說你宿舍的那個小曼相中這小夥子了嗎?他倆現在啥情況?”
許秋月眉頭皺起,“不清楚。二姐,你大小也是一個幹部,怎麽跟那些農村的婦女一樣,東家長李家短總愛打聽人家的事!”
許秋菊頓時被氣到了,“如果不是你先跟我們說他倆的事,我今天能好奇的打聽嗎?行啊,你自從上了大學以後就高人一等,這還沒畢業,就已經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我倒要看看你以後能混成啥樣!”
她說完把拎著的一個袋子,塞到了許秋月的手裡,然後大步離去。
許秋月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樣,想要張嘴喊人,又有些生氣和委屈,憤恨的直跺腳。
心裡不由對秦之曼更加的憎恨。
想到那個顧維,也是又氣又怨,同時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縈繞在心頭……
京城。
躺在床上的秦之曼,連打了兩個噴嚏。
秦母擔憂的摸上了她的額頭,“怎麽還打上噴嚏了?是不是要嚴重了。”
手下的肌膚只是溫熱,不算發燒,讓她的心稍微松了松。
臉色蒼白的秦之曼抓住了秦母的手,扯開嘴角勉強的笑了笑,“媽,不會。我都已經好的差不多啦。剛剛是鼻子感覺有點癢罷了。您去忙您的事兒吧,我躺下睡一會就好了。”
秦母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工作上要忙的事情有很多,隻好又叮囑了幾句,之後細心的掖好了被角,轉身出去了。
秦之曼等房門慢慢的關上,才卸下偽裝,不再強顏歡笑。
她轉頭看向窗外,發起了呆。
京城的冬天,應該比那個地方要暖和多了。
可她卻覺得異常寒冷。
不止身體,還有整顆心。
雖然當初鼓起勇氣寄出了那封信,抱著的是不留遺憾的念頭。
但是,遲遲沒有收到對方的回信。
讓她從滿懷期望到失望,也漸漸認清了現實。
同時陷入到了深深懊悔之中。
畢竟兩人只見過幾面,並不了解對方。
之後的郵寄包裹和通信,也許都是禮尚往來。
倘若這樣繼續下去,時間長了,沒準會開出不一樣的結果。
可惜,她真的太心急了。
一聽說有人要給那個人介紹對象,就亂了陣腳。
有時候,甚至萬分的希望那封信丟了,對方根本沒有收到就好了。
正在秦之曼陷入到紛亂情緒之時,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房門被人輕輕敲響,“曼曼,你看誰來了?”
秦之曼看向臥室的門口。
當看到是龐文靜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怎麽來了,快進來。”
龐文靜壓下心疼,揚起笑說道,“嗯,聽說你感冒很嚴重,我趕緊過來看看。”
“沒有那麽嚴重,已經好多了。”秦之曼從被窩裡坐起身,背靠到了床頭之上。
秦母知道這兩個孩子關系最好了,所以聊了兩句以後就離開了,給她們留下空間。
龐文靜輕輕的順了順秦之曼亂了的頭髮:“你看看你,怎麽搞的,明明都放寒假了,正要放松四處玩一玩的時候卻生病了。”
“趕上降溫,洗完頭以後吹到了。”秦之曼拉著她的手,“你快上來。”
秦之曼的心思,龐文靜最是了解了。
所以一看她這份病容, 心裡就忍不住難受。
“不了。我穿著外面的衣服,不乾淨。曼曼,我覺得既然那個人沒有那意思,你就趁早的放下好不好?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其實說實話,我真沒覺得他能配上你。”
秦之曼悠悠的歎了一口氣,“我也想放下,但畢竟是第一次喜歡的人,總得給我點時間吧。你放心,也許等過了這個寒假再開學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全新的我了。”
龐文靜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秦之曼卻垮下了肩膀,“其實很難。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有沒有收到那封信?”
龐文靜翻了一個白眼,“你竟然還在糾結這些。那剛才我說那些就是白說了……就算是他沒收到,難道就不能再給你寫信?”
秦之曼表情一僵,隨即又恢復如常,沉聲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感情這種事,不可能那麽收放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