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在此時的農人家裡,已經是過年時才能舍得吃的金貴物件,以男主人剛才的行為作風來看,他是不會拿白面喂他心裡的死人。
聽到男主人的話,陸言知道,他的小命暫時保住了。
生死存亡的第一關,算是過了。
不過往後的光景看著卻也不太好。
今天的難關是度過了,但往後的日子,肉眼可見的不好過。
這個家裡經濟狀況窘迫得一眼可以看得到低。
偏偏,勞動力還不足,張嘴吃飯的又多。
一共七個孩子,一對父母。
最大的一個姐姐,十二歲,然後老二十歲,老三九歲。老四老五,一個七歲,一個六歲。
然後就是陸言,陸言剛要滿五周歲。
最後,是一個尚在繈褓的奶娃子。
奶娃子只會哭,只會吃,每天躺在繈褓裡,睜開眼睛就哭,要人哄。
看看,這多可怕。
一個屋裡,一張嘴,全是要吃飯的。
陸言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不過,這也並非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
生活上的苦厄,只是暫時的,等陸言養好了身體,必然不會再受這種沒飯吃的苦了。
至於當下的苦……
陸言喝過千金美酒,也曾餐風飲露。
睡過金絲軟枕,也曾天地為席。
吃過美味珍饈,也吃過喇嗓子的樹皮面。
所以這點苦對他來說,不算個事兒。
吃了一個白面餅子,肚子裡有了點東西墊墊,陸言才感覺自己虛浮無力的小胳膊小腿恢復了一些力氣。
家裡的其他兄弟姐妹們看著陸言的白面餅子,饞得哈喇子嘩嘩的流,眼睛放著綠光一樣的餓狼形態。
但凡陸言首肯要分給他們,亦或者等大人發話說他們也可以分著吃,他們肯定就要開始搶著吃了。
窮鬧的。
甚至已經有小機靈鬼心裡想著,為什麽生病的不是自己,如果生病的是自己,那他也能吃上白面餅子了!
頂著這麽多雙眼睛的壓力。
陸言猶豫了一會兒,然後……
轉過身去,自己吃了。
對不起了兄弟姐妹,他大病初愈,需要營養,現在不能分給你們了。
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恢復好身體。
大姐兒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然後挨個拍弟弟妹妹們的腦殼:“看什麽看?把你們饞的!還不快跟我出門打豬草去?再不給老母豬煮豬食,叫聲都要翻天了!”
挨了訓斥,幾人才呼啦啦離開家裡,上山打豬草去了。
今天的陸言暫時是不用乾活的。
作為病號,他擁有這一點點微弱的休假權利。
不過,等到第三天,當陸言表現出他現在十分強壯,好像已經完全恢復了往日的健康之後,家裡就要指派給他一點活計去了。
“小六子,今天跟姐姐一塊去打豬草。”男主人說。
男主人每天都要下地乾活,如今正秋收,彎腰曲背,收割,累得慌,基本上每天回家吃晚飯,往床上一躺就不起了。
陸言心想,他也是時候出去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環境了。
天天待在這個貧窮的家裡,別說任務了,就是肚子都填不飽。
陸言便拎起他特製的小竹簍,跟著姐姐出門乾活去了。
老四老五也跟著出門打豬草,但他們不太愛乾活。
或者說,像他們這麽大的小子,都不愛乾活,一逮著空,就要瘋玩。
玩才有意思,乾活一點意思都沒有。
他們但凡跟姐姐出門,活是不怎麽乾的,全讓姐姐乾,然後他們自己尋摸著這點時間,上樹掏鳥蛋,下河摸小魚,偶爾還能抓個蛐蛐,
鬥蛐蛐玩兒。往常和姐姐出門,都這個德行,更不必說,現在還有陸言這個“小奴隸”了。
弱小者總是受欺負,哪怕是一個家裡、一個娘生的。
因為親眼見證了陸言吃白面餅子,而自己沒有份兒,老四老五心裡記著仇,現在看陸言極度不爽,看到他小胳膊小腿的,就想欺負他。
老四老五把自己的竹簍塞到陸言懷裡,大聲道:“小六幫哥哥拿,哥哥累了,手腳不利索。”
陸言眨了眨眼睛,想了想,他一會兒除了打豬草之外,還要找別的東西吃,這兩個竹簍用來裝正好了,而且也不重——對他來說,一點不重。
他的握力,可是遠超於常人的。哪怕這個軀體,僅僅只有五歲之大,力氣也比同齡人要大得多。
思及此,陸言就乖巧的點點頭,好像不知道哥哥在欺負他一樣:“好的,那我就拿走了。”
“呼——真痛快!”
“傻小子!哈哈哈!”
老四老五呼嘯著趕緊跑了。
他們決定要抓緊時間,趁著陸言還傻的時候,趕緊欺負他。
長大了,懂事了,就不好欺負了。
兩人陰謀詭計得逞,便露出一臉奸笑來。
只不過,被大姐兒製裁了。
大姐兒一回頭,看到小小的陸言背著一個竹簍,一手拿著一個竹簍,氣得不行,拿起鐮刀就想砍死這兩個臭不要臉的弟弟。
大姐兒年紀大,手裡有武器,又作風彪悍,兩個弟弟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被揪住一頓打屁股,兩人疼得隻哇亂叫之後,這件事才算完。
陸言抱著竹簍在旁邊看著,也不阻止。
等大姐兒教訓完畢之後,才上前來說:“姐姐,我們快走吧,不然趕不及回來了。”
“哼!這兩個狗東西一撅腚我就知道他們要拉什麽屎!小六,你把竹簍給他們背,不許欺負你!”大姐兒現在對剛剛生過大病剛痊愈的陸言保護欲爆棚,當然不允許兩個臭小子欺負小弟弟了。
說著氣衝衝要把竹簍還給另外兩個弟弟,然而其他兩人早就見勢不對,跑了。
大姐兒氣得差點哭起來,衝著他們的背影破口大罵。
陸言安慰她說:“沒事的姐姐,我現在力氣很大,可以提起來很多東西。我們還是快點上山吧,我好久沒有出門了,說不定山上的芭蕉都成熟了,可以吃了。”
大姐兒破涕為笑,暗想弟弟真是個小孩子。
竹簍現在拿著是不重,但一會兒爬山開始走路,就提不起來了。
不過她也不糾正他,隻說:“行,那我們先走吧,你要是累了,提不動,就和我說,我幫你提。”
反正等到陸言發現自己做不到了,就知道他不行了。
說著,把另外兩個竹簍拿走,隻讓陸言背他自己那一個。
此時山腳下和半山腰以及田壟間的豬草,都被人割光了,所以必須得要上山才行。
又因為大人們這個時候大部分都在田裡忙活,所以打豬草一般都讓小孩子來完成。
走啊走,走到半山腰。
事情果然如大姐兒說的那樣,很累。
走到半山腰,大姐兒的腿腳就有點不利索了。
她自己也是個半大的孩子,力氣比不上大人,還替另外兩個臭弟弟拿東西,當然有點吃不消。
她想,如果小六子爬不動了,先把他放在這兒,然後她再來找他,是否可行。
小六子生病剛剛好,早知道不該帶他來的……
大姐兒氣喘籲籲回過頭去,發現……
陸言一點事都沒有!
自己滿頭大汗,他卻像個沒事兒人一樣!
大姐兒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大姐,我來拿吧。”陸言拿過她的兩個竹簍,然後吭哧吭哧爬山去了。
當他走在前頭的時候,爬得更快,更利索!
大姐兒:“……”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天生的體力差距嗎?
大姐兒自閉了。
她居然比不過一個五歲小兒!
此時此刻,大姐兒心中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強壯,變得十分強壯的願望,變得熱烈起來。
陸言在前頭,大姐兒也不敢喊累,趕忙跟上去了。
在陸言瘋狂的帶動下,他們打豬草,打得比平時效率高得多了。
主要是,一些平時大姐兒不敢去的地方,陸言他都敢闖!
唰唰唰幾下,把竹簍裝滿,花了不到一個時辰。
當陸言如秋風掃落葉般,把一片豬草收割完畢時,大姐兒還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看來小六子是把割豬草的好手啊……
以後要多帶他來打豬草才行!
大姐兒喃喃說道:“小六,我們回去吧,今天豬草打得很快,可以走慢一點。”
竹簍還空著一個沒裝滿,但已經夠老母豬吃兩天了。
陸言卻一笑,搖搖頭,指著更高的山上:“姐姐,我剛剛看到那邊,好像有顆芭蕉樹。”
大姐兒:“……”
大姐兒知道陸言想要說什麽。
其實,那顆芭蕉樹,她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打不了,因為太高了。
芭蕉樹不好爬,沒有枝椏,很滑,她爬不上去,也沒有收割的工具。
剛想勸阻陸言,卻見他放下竹簍,然後蹬蹬蹬跑過去,也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那動作比猴還靈巧,就這麽一手一腳,爬上去了!
爬上去了!
!
大姐兒現在看陸言,簡直像看奇葩一樣,就這麽睜大眼睛,看著陸言把他背後的背簍裝滿,然後在一滑一滑,慢慢滑下來。
野芭蕉有籽,味道酸澀,不如後世的香蕉香甜,但能填飽肚子,就已經是極好的了。
陸言用芭蕉裝滿了竹簍,不僅可以自己吃飽,還能拿回家大夥分著吃。
下來之後,陸言坐在大石頭上,和大姐兒一塊吃香蕉,一邊休息納涼。
吃飽之後,陸言試探著問大姐兒:“姐姐,你比我大,見過的東西比我多,你知不知道,我們這裡有什麽事是特別的啊?”
陸言開始考慮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