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劍社。

  一間破落的小型道場內。

  莫雍身體半蹲前傾，左腳踮起，右腳踏地，左手按住劍尖部分，右手握緊刀柄，把劍身按壓在磨劍石頂部，一前一後，頗有節奏地往返摩擦。

  汗滴順著劉海的發尖滑落劍身，他偶爾抬起頭，時不時向道場外張望兩眼。

  當聽到道場外響起的一連串腳步，他抿了抿嘴，注視著變得鋒利了許多的劍鋒一會，徐徐收劍歸鞘。

  “莫雍，你在不在？”

  響亮的大嗓門在道場外響起，莫雍推開門，熟悉的壯碩身影映入眼簾。

  “侯勇？”

  他眉頭微皺。

  自從三日前向恆和喬聽竹那二位敗在了霸劍社社長的手上，幾乎是整個劍道院的中小社團，籠罩在了它們的陰影之下。

  焰炬境的學生，全都在努力向著天樞十英的位置發起衝鋒，這些頂尖學生常年不在學府內，離焰炬境最為接近的霸劍社社長，便成為了劍道院中當之無愧的第一門面。

  特別是在擊敗了同為光燭極限的的向恆後，他的威懾力與日俱增，再次進一步，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看到莫雍一副不歡迎他的樣子，侯勇也不放在心上。

  霸劍社如今在劍道院的名聲，他們心中清楚，不過，這都是些無傷大雅的方面。

  只要他們的社團長一直能維持優勢，劍道院其他學生，不滿意，也得捏著鼻子忍受。

  遞出一張憑證，侯勇的聲音聽起來略有些陰陽怪氣：

  “莫社團長，請您收好這張憑證，我們社團長誠邀您明日來參加由霸劍社牽頭舉辦的劍道院社團大會。

  介時，還請您注意時間，不要遲到。”

  “社團大會？”

  攥緊手中的憑證，莫雍低垂下了頭。

  這個所謂的社團大會是為何而召開，他再清楚不過，無非是召集過去，來上一場強製性的站隊罷了。

  十有八九是想借著這次機會，把剩下還在負隅頑抗的社團，一網打盡。

  “對了，還要提醒莫社團長一句。”

  見莫雍接過憑證，侯勇臨走前，微微回眸：

  “這段期間，還請不要隨意教導他人雙劍術，或贈予社內資源，這種行為，會讓我們很困擾的。”

  “你！”

  莫雍氣得渾身發抖。

  這樣的態度，簡直是已把他的合劍社視為自家囊中之物，換成任何一人，都是難以忍受！

  侯勇轉身遠去，目送著對方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視野盡頭，莫雍沉默良久，緩緩松開抓住右手手腕的左手。

  他出鞘了一小截的劍鋒，又落回劍鞘之中。

  回轉過身，返回道場內，十余秒後，道場中再度回蕩起了磨劍之音。

  這一次的聲響，相較於剛才，略顯得急促、緊迫了些。

  ……

  靈劍池內。

  升騰的濃霧中，少年雙眸緊閉，盤膝而坐。…

  一絲一縷的稀薄之霧融入了他張開的毛孔，半晌過去，方清然徐徐睜開了雙眸。

  “第一百零一塊劍骨，成！”

  他面龐流露出濃濃的興奮。

  靈劍池中級區域的功效，比他想象中要強了太多太多。

  但這股興奮感還沒持續多久，他顧不得激動，就再次集中了全部的精神。

  伴隨著第一百零一塊劍骨淬煉成功，他體內靈性之種中的靈性之火，也到了過度充盈即將要滿溢而出的程度。

  承載不住過量靈性之火的靈種開始時不時滴出一兩滴靈火，方清然見狀，略一思索，也不再強行壓製，順其自然。

  噗~
  出來了，全都出來了，一瀉千裡！
  靈性之火形成的螢火火苗波及范圍不斷擴大，焰火的炙熱高溫也在無限上升。

  沒有任何阻礙的靈性之火在經絡中轉了一圈又一圈，這個過程中，方清然自身的體魄也像是被丟進了一個煉鐵爐中，如一塊烙鐵反覆錘煉，經受高溫火焰的洗禮。

  也不知是過去了一秒鍾，還是一個世紀，漫長的時間過後，它在方清然的指尖，形成了一撮燭光程度的新焰。

  二階?光燭境，達成。

  整個突破光燭境的過程，談不上有半分艱難險阻，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我就這樣突破光燭境了？”

  體會著身體的變化，方清然仍止不住地生出一種不真實感。

  他本以為，光燭境至少也得是劍之章突破八重後的事情。

  不曾想，光是淬煉劍骨帶來的輔助性提升，就把他推到了這個高度。

  意外之喜，純粹的意外之喜。、

  “六天時間，淬煉完成七十塊劍骨，再加上超凡等級突破了二階……”

  清澈池水蕩開的漣漪幅度逐漸變小，待水面徹底恢復平靜，少年的身影從中站出。

  他臉上掛著難以掩蓋的笑意：“美滋滋啊！”

  隨同他的動作，如鏡面般光滑的池水不禁再次撥開層層波紋。

  光燭級別的靈性之火自體內靈種遊走過全身經絡，方清然活動了活動全身，他身上再也見不著半點水滴，恢復了平日裡的乾燥狀態。

  稍微感知了下，他眼底閃爍一抹無奈。

  他好像還能接著吸收，淬煉劍骨，只不過……

  赤足淌了淌池中之水，他的劍骨還有些欲求不滿，想要更多。

  可惜，如今這九號池中蘊藏的能量，已被他吸收一空，不論怎樣嘗試著擠，也擠不出來。

  這種吸收不到能量的感覺，大概是從昨天開始的，不過那時候，他只要使勁，用力擠兩下，還是能把能量跟即將用完的牙膏一樣，斷斷續續給擠出來。

  現在，是真的一丁點也不剩，完完全全的被他榨乾。

  “給我足夠的能量，以我目前的狀態，一口氣淬煉完全部的劍骨，應當也沒什麽問題！”

  邁步朝靈劍池外走去，方清然一步三回頭，頗有些戀戀不舍。…

  進來一次，他就把淬煉的劍骨數量從三十一塊提升到了一百零一塊，除此之外螢火極限的超凡等級，也突破到了光燭初段，收獲不可謂不豐盛。

  按這個進度，若是能再多來幾趟，他豈不是淬煉完全部劍骨，直奔著焰炬境狂奔而去了？
  當然，他也清楚，這僅是心中一個美好的想念。

  事實上，從淬煉第一百塊劍骨開始，他就發現淬煉時的消耗，比起一百塊以下時，增加了不要太多。

  本來能淬煉完一塊劍骨的量填進去，別說一半，就是連三分之一也到不了。

  淬煉的過程極為緩慢，直到他池水中的能量耗盡，才好不容易把劍骨淬煉的數量又增加了兩塊。

  “也不知道，後面剩下的這些劍骨，淬煉時是否還會再增加消耗？”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方清然的心，一下子就緊迫了許多。

  他手上的天樞點，僅余下新得的五百，這點數量，連進靈劍池中級區域的零頭都不夠。

  “我需要更多能賺取天樞點的渠道！”

  他在心底暗暗思索：

  “好像天樞學府內，有專門用天樞點或者各種資源結算的任務帖子，如果有時間，可以看看……”

  至於另一個他所知通過上課這一獲取天樞點的方式，直接給他pass掉了。

  根據他的計算，確保每節課都在，次次滿勤的情況下，光靠上課的天樞點收益，想攢一次特殊建築中級區域的進入權限，恐怕得風雨無阻上近一年。

  上課給予天樞點，純熟是出於對新生和學府中較弱者的照顧，指望依靠它暴富，太過不現實。

  方清然沿路走出靈劍池，出入口外僅有三兩位學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老叟搖晃著藤椅，輕輕扇動蒲扇，和他六天前進來時相比，冷清了許多。

  把手牌和拖鞋抵還給老叟，老人余光掃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也不見對方有什麽動作，方清然反應過來時，準備交還的兩樣物品已消失無蹤。

  毫無疑問，看守這靈劍池的老人隨身攜帶了一件空間儲物道具，並且還是很高級的那種。

  “連負責安保的都能配備高級空間儲物道具……”

  方清然狠狠羨慕了天樞學府的財大氣粗。

  他感覺，畢業後回母校當保安，好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喏，這是你的獎勵。”

  耳畔傳來了另一側三人的交流聲，他尋聲看去，其中一位青年激動地數了下手環屏幕上顯示的天樞點余額。

  他激動地向對面男子鞠了個躬，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一路小跑到老叟身前，在方清然身邊道：

  “開一個初級池。”

  老叟斜睨向他，遞去手牌的同時，突兀開口：
  “趁著還年輕，換條道吧，你的劍已經折了。”

  “啊？”

  青年聞言，趕忙低下頭，拔出劍檢查了下。…

  “沒有啊？”

  他撓了撓頭，眼神有些疑惑。

  老叟不再言語，閉目養神。

  莫名其妙地青年都噥了句，小跑進靈劍池內。

  “看到了沒，只要你也願意幫我們霸劍社做事，你想進特殊建築，一樣能和他一樣大搖大擺地進去。”

  “我……”

  在霸劍社社團成員的注視下，另一人羨慕地望了眼進入靈劍池的青年背影，表情有些掙扎，仿佛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霸劍社……”

  方清然回想起奕劍台上的場景，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收回觀察兩人的目光，找了個角落，撥通號碼。

  六天已過，他估摸著莫雍學長傷勢應該也恢復地差不多了，可以約一下。

  約個時間，約個地點，來一場男人間的交流。

  手機震動，道場中正在磨劍的莫雍動作一頓，看到號碼，二話不說接通。

  熟悉的青年聲音從手機中傳出，方清然敏銳地發現，對方似乎略有點疲憊。

  剛打算簡單聊兩句，暫時將‘約劍’延後時，另一邊的莫雍，問出了一句話：

  “方學弟，你是為雙劍之術而聯系我吧。

  那就直接來合劍社的道場好了，正好，我現在有些時間。”

  “你不要緊麽？”

  方清然提問。

  “無妨，我身上的傷勢早在兩天前就差不多全部恢復了。

  現在的我，狀態前所未有之好，呵呵。”

  另一邊傳來了澹澹的笑聲。

  聽到這話，方清然也不再婆婆媽媽，答應了下來。

  放下手機，他也不耽誤時間，徑直過去。

  突破光燭境的他，隻覺狀態前所未有得好，無需休憩，全身充滿了動力。

  返回到劍道院的教學樓前，方清然眼底不禁浮現一縷異色，偶爾才有一兩名學生從他身邊經過，圍繞著黑石碑左一圈右一圈的人影，也轉變為了寥寥數個。

  除此之外，他還看到，只要是身上繡了巨劍圖桉的男女，基本都是趾高氣昂地行走在路中間，其他服飾學生碰上，大多都低頭加快腳步，從旁繞過。

  “霸劍社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威風了？”

  方清然愈發好奇，他在靈劍池中的這六天，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

  他東看看，西望望，邁開腳步。

  教學樓內的一間教室內，四、五個年輕的男女圍坐一桌，幾人間的氛圍壓抑到了極點。

  “難道我們就真的沒辦法了麽！”

  一位扎著頭巾的青年憤怒地一拍桌。

  “我找上了一位過去認識的大四學長，他在今年晉級了焰炬境……”

  又有一人開口，他的話還沒說完，在場的另外四人紛紛投來了，眼神中閃爍起名為希望的光輝。

  只要有焰炬境的大老出手，如今他們面對的這些窘境，算得了什麽？
  頂著其他幾人的目光，他低垂下了頭，弱弱開口：
  “學長說，這種小孩子過家家的打鬧，別找他，現在的他，有更重要事情要做。

  他表示猩紅荒原上如今發生的，才是值得在意的頭頂大事，其他的小事，都可以先放到一邊。”

  圍坐幾人眼神中剛亮起的神采，又一次破滅。

  “大不了，明天再拚上一次，我來帶頭衝鋒！”

  上首的青年一拍桌，若是方清然在場，定然能辨認出此人的身份——向恆。

  “可是，向學長，你那天遺留的傷勢，至今仍有較大的影響吧……”

  喬聽竹嘴唇蠕動了兩下：

  “當光燭極限的靈性之種，度過點靈階段，綻放為虛靈之花，對我們形成的壓製，幾乎是不可逾越的。

  劍霸他的攻擊，仿佛產生出了一種靈性，通過蠶食受擊者體內本身的靈性之火，不僅使我傷口難以愈合，甚至還形成了一種自給自足的循環，無時無刻不在壓製、折磨著我們。”

  她心情頗為低落，起身來到窗沿邊，掀開窗簾一角。

  一想到明天過後，偌大的劍道院，很可能就要變成霸劍社那種社團的一言堂，她的心底忍不住浮現出一抹心酸。

  習慣性投下眸光，本以為這次會和以前一樣亳無收獲，她一路遙望至劍道院的入口大門處，美眸驟然怔住了。

  身披浴袍的少年背影，正巧邁過了門口，不知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