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凝低頭用手絹輕拭著眼角,抽噎道:“小郎君哪裡話,奴家在雲上樓無依無靠,也不是當紅的花魁,樓裡是斷然不會為奴家與石家交惡的...”
劉珞生怕下一刻這姑娘就要變身嚶嚶怪,忙起身朝周侗道:“走了走了,回去洗洗睡。”
周侗早就不耐,暗自決定以後再不來這種地方,女人果然無趣的緊。
倚凝還在賭氣,綠絛隻好充當主人起身相送,到門口時,她終究忍不住問道:“小郎君,那石伯仁真會來找姐姐的麻煩嗎?”
劉珞看著她略帶嬰兒肥的臉,忍住了掐一把的衝動,拍拍她的腦袋道:“放心吧,不會的!”
綠絛皺成小包子似的臉就舒展了,拍著雙手雀躍道:“就知道你是嚇唬姐姐的,小郎君你太壞了!”
“綠絛啊,你多大了?”
綠絛啊了一聲,羞赧道:“奴家快要十六了...”
劉珞又問道:“那倚凝姑娘呢?”
綠絛奇道:“小郎君應該去問姐姐才是啊!是了,小郎君是怕姐姐還在生氣吧?算了算了,奴家告訴你吧,姐姐就比我大幾個月,也剛十六。”
劉珞看看稚氣未脫的綠絛,又扭頭看看只見背影的倚凝,心中只希望綠絛不要太早遇到那等負心薄幸的男人,能快活幾年便快活幾年吧...
劉珞醒來時,巳時已過,黃茹侍候她洗漱的時候稟告說,昨日那四個漢子已經在府上等候多時了。
劉珞扶額,說好的今兒是星期六呢?
讓劉珞很欣慰的是,花葉這家夥的數學天賦確實肉眼可見。昨天他自己提了個“一斤酒摻一斤水,最後酒水是多少度”的問題,劉珞一時心算不及,就無恥的當作業打了回去,誰曾想人家還真的回去做了。
“一斤水佔一分,則一斤酒佔一分二厘五錢,酒水合二分二厘五錢,照小郎君所說,酒水度數應該是五十五度多,不到五十六度。”
劉珞不吝讚賞道:“很好很好,你已經徹底懂了。”他又看向其他三人道:“你們三個呢?”
仨人互相看了一眼,陳松出言道:“我們昨日回去和花葉學了一番,小郎君說的我們弄明白了,只是計算起來還是太慢,遠不及花葉。”
劉珞心裡清楚,陳松他們三個以前從未接觸過複雜的計算,就像讓只會兩位數加減法的小孩去理解方程式,那是強人所難。
所以花葉其實才是一朵奇葩!
“我不知林都知是否告知了你們之後的任務,我可以告訴你們,就是調製酒水。”
陳松點頭道:“都知昨日已經示下!”
劉珞讓他們上前,自己在紙上邊寫邊道:“你們的任務,是調製三種度數的酒水,四十度,五十度和六十度。”
看到他們點頭表示明白,劉珞接著道:“會有另一波兄弟負責製酒,但製出來的酒水度數不一,哪怕是同一口鍋,同一壇酒,同樣的時辰,製出來的酒都可能有所偏差,或因天氣變化,或因火力大小,不一而足。這就需要你們,把這些度數不一的酒水,調製到我方才所說的三種度數。你們且想想,要如何調製?”
端木瑾思索道:“要把高度數的往下調,往裡面兌水就好,但要把度數低的往上調,似乎不太可行...”
花葉搖頭道:“可行是可行,只需用更高度數的來兌就好,就是算起來有點麻煩。”
劉珞打斷他們的發散道:“不需往上調,你們只需要把六十度以上的調到六十度,
五六十度之間的調到五十度或四十度即可。” 幾人如釋重負。
劉珞又隨口編了幾個度數讓四人當場計算,一個時辰後,除了花葉已經熟稔到可以進行心算之外,其他三人也好歹都能算出來了。
劉珞不能要求更多了,最後道:“如此,作坊可以運作起來了。這個月還有十余日,五月之前,我要看到第一批成酒,不少於五千斤,有沒有問題?”
四人一齊應道:“不敢有負小郎君重托!”
他們以為劉珞是一心為公,卻不知劉珞心裡發的苦,不是我逼你們,是我實在缺錢啊!
管了四人一頓午飯,劉珞正準備美滋滋的午睡一番,黃茹小秘書又貼心提示道:“郎君,今日還要去曹府做晚飯呢!”
臥槽,整天瞎忙,倒把本職工作給忘個乾淨!
懷著周末加班的沉痛心情,劉珞邁步進了曹府,這回不用通傳,門子直接讓小廝請劉珞進偏廳奉茶。
不多時,曹佾提著一把刀就出來了,看的劉珞心驚膽戰。
曹佾冷著臉往正中一站,聲若洪鍾道:“有聖人口諭!”
嘿,這事兒我熟,前兩天剛接過聖諭來著。
“草民接旨!”
“劉珞那小家夥挺有意思,景休,將這把刀賜予他罷!”曹佾說著,把刀一橫,雙手托給劉珞。
劉珞老老實實雙手接過,謝過聖人賜刀。
曹佾這才往上首一坐,瞥著他道:“這是當年忠懿王來朝時進獻給太祖的越國寶刀,官家見大姐喜歡就送給了她,沒想到居然便宜了你這個臭小子!”
他要不說越國,劉珞壓根就不知道這位忠懿王是哪路神仙...
既然是越國進獻的,恐怕忠懿王就是那位吳越國末代君主,為保江南免遭戰火而納土歸降的錢俶了。
吳越一帶自春秋戰國一來,就以冶煉和鑄造聞名於世,乾將、莫邪、歐冶子都是吳越人。深埋地下兩千多年的越王勾踐劍,出土後仍能輕松劃開幾十張紙,被譽為天下第一劍。直到後世浙江、福建那些賣菜刀賣剪刀的大品牌,往昔也都是吳越地域。
錢家進貢給趙匡胤的,能是凡品?
也難怪曹佾這麽酸...
劉珞沒有落座,原地欣賞著這把刀。此刀整體長度約摸五尺,柄長近一尺,既可單手持之揮殺,也可雙手握之劈砍,刀柄上纏著黑色的細麻,以防汗液血液沾染刀柄導致滑手。只是細麻有著明顯的磨損痕跡,說明這把刀並非一直收藏於府庫之中。
包裹著刀身的是一種不知什麽材質的皮革,這讓劉珞想到了傳說中的鯊魚鞘。墨色刀鞘上繡有金絲,綴以紅、藍、綠等色,大小不一的寶石,顯得貴氣逼人。刀身筆直而修長,若不是曹佾提及,劉珞會覺得這更像一把劍。
劉珞將刀改捧為握緩緩拔出,一種森然的氣息隨之撲面而至。待整把刀出鞘,只見此刀整體約有三指寬,刀背厚約半指,直的沒有半點弧度。刀刃已開,寒芒漸閃,從離刀尖三寸處開始,刀刃才開始向刀背處陡然一折,仿佛是被神兵利器切斷一般。刀身沒有血槽,說明打造它的人目的很明確,這就是一件大開大合的殺器,而不是用於捅刺之用。
劉珞收刀歸鞘,由衷讚道:“好刀!”
曹佾沒好氣的道:“廢話!這是大姐最喜歡的一把刀,早晚時常演練,某求了數次她都不肯。”
這就難怪為什麽刀柄處有磨損了。不愧是武將世家出去的女兒,在宮裡還早晚舞刀弄槍,這樣的皇后估計也是千百年來獨一份。
劉珞把刀放在桌上,自己坐下喝了口茶道:“國舅於我有恩,既然喜歡此刀,小子借花獻佛,轉贈國舅就是了!”
曹佾忙道:“別別,你拿走!”
劉珞不明白道:“國舅既然喜歡,為何感覺又畏之如蛇蠍?”
曹佾面色變了幾變,最終說道:“大姐賞給你的東西,回頭髮現在某手裡,某免不了被叫進宮裡訓斥一番,不劃算...”
劉珞有點好奇他們的姐弟關系,那天聽官家說他們是同年一頭一尾出生,可怎麽覺得曹佾有種長姐如母的敬畏?
曹佾又道:“今日你不來,某也要派人去找你的。如今官家安排下了製酒之事,你雖然不擔名分,卻不能甩手不顧,林都知那邊某不好說,但某這邊的人隨你聽用,放手去做。
另外,官家對你期望甚高,讀書科舉乃是正途, 不可輕疏。所以之前說的來曹府為廚一事,就此作罷。”
官家寄予厚望的年輕人為何前途盡毀?只因要去曹國舅家做飯幫廚!
曹佾想想這種流言都頭皮發麻...
這倒也不出劉珞的意料,笑著說得空還是會來做一頓之類的,然後轉為正色道:“有一事,我覺得有必要告知國舅。”
每當他說這種話,曹佾都不免產生一種前面就是坑的感覺,不禁坐直身體警惕道:“何事?”
劉珞就把昨晚在雲上樓遇到曹行和石伯仁的事說了,自己的猜測也和盤托出,並未隱瞞。
曹佾聽說是這事兒,才放松下來,端起茶盞道:“石伯仁原本恩蔭了一個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前兩年因為當街打斷了四個潑皮的雙腿,被禦史告到禦前,結果直接貶成了正八品上的宣節校尉。”
乖乖,中間隔著六品七品各四級,連降八級啊!
劉珞心下了然,原來國舅早就知道自己弟弟身邊人的底細,“看來是我多事了。”
“不,你能來告訴某,某很高興。”曹佾和善的笑道。
曹家到他這輩就兩個男丁,他自己也只有兩個兒子,遠談不上人丁興旺。曹行也二十多歲了,卻沒有半點成家立業傳宗接代的覺悟,他這個長兄也是操碎了心。宮裡那位也著急,找不到在外面浪的曹行,就隻好把他曹佾叫進宮裡數落,搞的他苦不堪言。
“小子還有一事,國舅別緊張,好事!”劉珞先打了一劑預防針,“我的販酒買賣也準備月底開張了,國舅可有興趣入上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