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珞躲回隔間來回踱了兩圈，還是一咬牙走了出去。

　　不怕別的，就怕那個二貨夥計再不著調一點，要是把歐陽老頭兒給趕出去，那可就搞笑了。

　　劉珞滿臉堆笑的把夥計一把扯到後頭去，熱情問道:“老丈，這酒嘗著如何?”

　　歐陽修喝完碗裡最後一小口，吧唧著嘴道:“真是好酒！這買賣是小郎君家開的?”

　　劉珞巴不得趕緊送走這位大神，含混道:“呵呵，是啊是啊，老丈要覺得好，那就帶一壇回去！來人啊，取一壇殺將來給老丈帶走！”

　　“殺將?嘖，好名字！”老歐陽徹底成了酒鋪的死忠粉，“酒如其名，性如烈火，一往無前，恰如奪旗殺將！取此名之人，高，實在是高！小郎君，此名是何人所取啊?”

　　劉珞後悔的隻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是…是小子胡亂起的，讓老丈笑話了…”

　　老歐陽右手撫須，左手將酒碗遞還給劉珞，問道:“鋪中可還有別的好酒?”

　　劉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櫃台後密密麻麻的酒壇子，扯謊都扯不了。當初為了區分兩種酒水的不同，陳松特意用了黃色和紅色兩種封紙，破軍為黃色，殺將為紅色。

　　劉珞只能讓抱著酒壇出來的夥計又去給老歐陽倒一碗破軍。

　　“妙，妙啊！破軍，殺將！”老歐陽笑的魚尾紋都能夾死蒼蠅，“如果老夫沒有猜錯，殺將想必要比破軍烈上幾分，對否?”

　　劉珞點頭稱是，順道把那壇酒遞與老歐陽道:“老丈是咱們店開張的第一位客人，此壇酒就送於老丈了！”

　　老歐陽卻搖頭不接:“無功不受祿，老夫哪能平白拿你的酒?既是先嘗後買，老夫自然是要給錢的。”

　　那夥計正好出來，把酒往老歐陽手裡一遞，還好死不死加了一句道:“一壇五貫錢！”

　　“五…五貫錢?”老歐陽手一抖，碗裡的酒頓時潑出去小半，心疼的他趕緊先喝了一大口。

　　劉珞發誓要把這個夥計退回去，然後讓曹佾給發配到曹家最遠的農莊去種地！

　　劉珞還能說什麽，只能抱著酒壇子裝傻充愣:“呵呵，釀酒不易，呵呵。”

　　老歐陽品味著嘴裡的滋味兒，忽然道:“貴乎哉?不貴矣！人言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此酒可謂酒中之將帥，豈可單以金錢論之?”

　　劉珞頓生知己之感，要是客人都像老歐陽這樣識貨，一個月十萬斤都不愁賣！

　　“只是這位小郎君，老夫今日出來的匆忙，未曾帶許多錢財…”

　　嘎?這是打算白嫖?

　　老歐陽老臉一紅，問道:“不知小郎君這兩種酒可有人題名，若是不嫌棄，老夫給寫上一個?”

　　臥槽！本來以為是個白嫖怪，沒想到轉頭要給自己刷大遊艇?

　　劉珞心裡狂喜，表面上還得裝作驚訝道:“老丈還會寫字?”

　　旁邊的夥計也氣壞了，你會寫字剛才還問我那四個字是啥，玩兒人呢?

　　老歐陽玩味的看了劉珞一眼，意味深長道:“小郎君不老實啊！”

　　劉珞趕緊一腳踢飛夥計，罵道:“還不快準備筆墨，等著吃中飯呢！”

　　如果說歐陽修在政治上的水平是幼稚園級別的話，那在其他方面基本都是博導以上，無論是文章、詩、詞、經、金石篆刻、史學、書法，乃至於園藝學，都稱得上一時大家。

　　老歐陽取羊毫大筆舔飽了墨，凝神片刻，先在一張紙上寫下了破軍二字，

其勢不停，又一鼓作氣寫下殺將二字。　　“好！”劉珞前世假假也在小學學過幾年毛筆字，這聲誇卻是發自心底。

　　老歐陽放下筆，問道:“且說說，好在何處?”

　　劉珞不假思索道:“外若悠遊，不拘於形，中實剛勁，不失其骨！”

　　老歐陽一愣，大笑道:“品評老夫拙作之人多矣，不想入骨之人，卻是位少年！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蓋因劉珞點評歐陽修的字時，也忍不住加進了他個人對歐陽修為人的評語。都說字如其人，歐陽修一生為政時都寬松慵懶，從不為政事所羈絆，這從他當太守時帶著一群人逛琅琊山修醉翁亭，還有今天翹班出來瞎逛就能看出來…

　　但他當年又堅決站在了慶歷新政一邊，從不動搖自己的政治立場。而且改良文風，提攜後進，淡泊名利種種，都是千年來文人風骨的最好寫照。

　　老歐陽想起自己前半生種種，又默念著劉珞的品評，結果一屁股坐在大桌上，就這麽一碗接一碗的舀著大缸裡的酒喝了起來。

　　這可把劉珞給嚇的半死，你老要是一頭栽進缸裡去，我上哪再找個司馬光來?

　　眼見他三碗下肚，劉珞不敢再放任他喝下去，趕緊上去拉住他胳臂道:“老丈，酒有的是，改日我送十壇八壇到府上去。”

　　誰知老頭兒已經喝大了，閉著眼直喊什麽“范希文，老夫對不起你”“梅聖俞，今晚帶好酒給你喝”“把這十六個字刻於老夫墓碑之上”等等。

　　劉珞聽到墓碑二字，冷汗都下來了，歐陽修喝死在這算怎麽回事兒啊！

　　“老丈，老丈！醉翁！歐陽公！”

　　老歐陽笑眯眯睜開半隻眼，“小…小子，不老實！”，然後頭一歪，徹底醉死過去。

　　聽到老歐陽鼾聲傳來，劉珞才沒上去鞠三個躬，到後院找了陳松，安排人給老歐陽送回家去。

　　再到前面的時候，鋪子門口已經站了不少人，老歐陽憑自己的行為藝術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老漢喝了兩三碗酒倒了！”

　　“這酒量也太次了，難怪不買酒光嘗呢！”

　　“要不咱也去嘗嘗?”

　　“嘗了逼咱買怎辦，人家開店又不傻！”

　　有夥計想上去分說，劉珞給攔了下來，不怕說壞話，就怕沒人說話，先把熱度炒起來再說。

　　最後還是有人按奈不住，上前問道:“這酒，嘗嘗不要錢?”

　　劉珞道:“黑紙白字，自然不要錢！”

　　那人又問:“那嘗了不買也沒事?”

　　劉珞大手一揮，“不用買，只要不端走，隻管喝，隨便喝，喝完了我們給續慢！”

　　“嘿，還有這麽做買賣的，某今日就教教你，生意不是這麽做的！”

　　劉珞心裡冷笑，後世但凡揣著想把自助餐廳吃倒閉心思的，老板都恨不得給你供個牌位在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