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馮向一起回來的還有陳松和一個郎中。

　　陳松正巧在皇城司匯報酒坊的事，林忠全聽了馮向的話之後隨即讓下面人照辦，同時讓陳松給劉府拉了一車“毒藥”過來，順帶還有一位皇城司內部的郎中，算是假公濟私，給劉府的人診治。

　　陳松特意囑咐劉珞:“林都知說會把郎君的法子上奏，請郎君在家隨時等候官家的召見。”

　　劉珞不會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到處溜達，便問起外面的情況，陳松歎了口氣道:“別提了，或五六年，或七八年，總要來這麽一回的，生死有命，汴梁的百姓早都習慣了…”

　　“這麽頻繁?”劉珞大吃了一驚，忙問道:“每次要持續多久?又有多少百姓會罹難?”

　　陳松回憶道:“好像通常到秋裡就結束了，死的人也有多有少，少則數十人，多則數百人，極少有千人以上的。”

　　劉珞這才稍稍放松緊繃的身體，舒了口氣道:“那就還好…”

　　陳松還有事要去做，問道:“郎君還有什麽吩咐?”

　　劉珞歎道:“你若信得過我，就把我說的法子傳出去吧，傳得越多人知道越好，尤其是最後一條，水要煮開了喝，飯菜不要過夜！”

　　陳松板著臉道:“旁人不知道郎君的學問，我和花葉他們幾個還能不知道?郎君盡管放心，我一定讓兄弟們把郎君的話都傳出去！話說此番郎君西北一行又立下功勞，我們幾個還說找個日子上門來賀一賀呢，誰知道碰到這檔子事…”

　　劉珞想起花葉那個拈花大漢，終於笑了:“也是，好久都沒見他們了，等過了這陣，來家裡吃飯，我親自下廚！”

　　陳松抱拳道:“一定！郎君保重！”

　　劉珞同樣抱拳還禮:“保重！”

　　聖旨來的比想象中晚了一些，直到日頭偏西，劉珞才在門房等到了傳旨的宮人。衝宮人點點頭，又遞過一貫錢去，說了句走吧，就起身上馬而去。直看得那宮人如中了定身法，敢接旨接的這麽吊的人，他還是頭一遭見到！直到荀破咳嗽來了一聲，才趕緊拔腿上馬去追。

　　進了宮，劉珞才與那宮人並行，低聲歉意道:“非是我不敬，特殊時期，盡量不要與人對談，如果對方已經有了疫症，唾沫亦可能傳染。”

　　嚇得那人趕緊跳開了三步，仿佛劉珞已經有了疫症似的。

　　還是在垂拱殿，除了趙禎和林忠全，還有兩個老者，其中一人從面容上看要年老些，卻是須發皆黑，另一個稍微年輕些的，頭髮反倒花白了不少。

　　劉珞行完了禮，趙禎疲憊道:“聽林忠全說了你家的法子，就把你叫來問問。說說吧，你那些辦法是怎麽想出來的。”

　　劉珞已經猜測到了那兩位老者的身份，問道:“官家，可是有尚藥局的禦醫在?”

　　趙禎偏偏頭，那頭髮花白的老者先道:“老夫宋同安，忝任尚藥禦。這位王維一老先生是老夫的前任，乃杏林國手。”

　　劉珞又朝二人行了一禮，他不知道尚藥禦是幾品官，但衝著人家的年紀，他也吃不了虧。何況自己後面的話估計得顛覆兩個老頭子幾十年的行醫見解，還是先把姿態擺的低點吧。

　　“王老先生，宋老先生，我聽聞，汴梁數年便逢一疫，夏時起，秋時終，不知可準確?”

　　宋同安點頭道:“大差不差。”

　　劉珞問道:“不知尚藥局可曾統計過，時疫中什麽樣的人患有病症最多，又是什麽樣的人死亡最多?”

　　宋同安捋著胡子的手一頓，

差點扥掉幾根，他被問的一時語塞，尚藥局隻對皇家負責，時疫再死人也死不到皇家頭上啊！　　“咳，老夫在民間行醫多年，倒是知道些。”王惟一輕咳一聲，他青年中年都在民間行醫，一手針灸使的出神入化，被奉為“針王”，是以才被趙禎延請到尚藥局做了尚藥禦，不過沒做幾年就辭官回家做研究去了。“依老夫當年的觀察，時疫中無論是有症狀還是死亡的，都以窮人最多，尤以乞者為最。”

　　劉珞拱手道:“王老先生，小子有一番見解，不知對否，還請斧正。”

　　王惟一淡淡道:“斧正不敢，洗耳恭聽。”

　　劉珞道:“世間活物，大者如象，小者如蚤，那麽，可有比象大者，又可有比蚤小者?”

　　宋同安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

　　劉珞聽他掉書袋，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又問道:“那小呢?”

　　宋同安又是一滯，不確定道:“或許有，但再小可能就不是我們能看見的了…”

　　劉珞對他豎了個大拇指，“宋老先生說的不錯，我以為，還有很多我們看不見的活物，這些活物無孔不入。舉個簡單的例子，為何食物放久了會腐敗變質，為何野外的屍體會逐漸腐爛，這些都是這些我們看不見的活物導致的。”

　　他此話一出，夏日的垂拱殿上頓時仿佛就降了好幾度， 在場的人連林忠全在內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宋同安不免問道:“難道時疫和這些小東西有關?”

　　劉珞道:“為什麽窮人易患病，因為他們舍不得用柴火燒熱水喝，也舍不得扔掉隔日的飯菜。如果這些入口的東西被那些小活物附著在先，人吞食在後，自然就會生病。俗話說吃壞肚子，很可能就是吃了這些小活物，但它們種類繁多，有些或許只會讓人肚子痛一場，有些就會引起疫病。”

　　王惟一閉眼聽了良久，直到消化了他這番話，方開口讚道:“少年郎此番說法若能證實，可開宗立派矣！”

　　趙禎陰鬱的臉色這才好看些，介紹道:“這是朕新任命的三司監丞劉珞，掌新案。”

　　王惟一和宋同安心下訝然，從八品的監丞離他們正五品下的尚藥禦還差了十級，可以說不值一提，但能以這麽小的年紀執掌一案，就不是單純的蔭官了。再看趙禎一副伯樂的表情，未來不可限量啊！

　　劉珞先是對王惟一的話遜謝了一番，才道:“既然夏日疫病多發，說明那些小東西在夏日最為活躍。同樣，夏日裡食物腐敗的也要快於其他季節，冬天更是能保存很久。我想，朝中當務之急，是要宣揚正確的飲食習慣，水要燒開才能喝，飯菜每次少做些，以免隔日。”

　　王惟一朝趙禎拱手道:“此事惠而不費，有百利而無一害，臣附議！”

　　趙禎朝身邊的李德義抬抬下巴，李德義便去擬旨了。他重新看向劉珞，問道:“你在家裡提及烈酒，是不是烈酒對那些小東西有所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