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節的熱鬧與劉珞毫不相乾，這些日子除了雷打不動的每日早晨去一趟狄青府上，就是偶爾去外城的酒坊檢視一番。

　　畢老漢一家子已經被皇城司請到酒坊裡來做工，包吃包住那種，也可以理解為“封閉式開發”。老畢初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是拒絕的，但在皇城司“苦口婆心的勸說”下，還是應了。

　　直到有次他發現劉珞在這個皇城司開的酒坊裡出現，似乎還挺有權威的時候，才大著膽子跟劉珞嘮了起來。

　　“小郎君，你這可是坑苦老漢咯！”

　　劉珞奇怪道:“老丈，這話怎麽說的?也就是月把時間不能回去，錢不還是照樣掙?”

　　畢老漢一張老臉都皺到了一塊，“小郎君你想想，現在街坊都知道俺一家子被皇城司給抓了，以後誰還敢找俺家做活啊！”

　　劉珞驚訝的看著一旁的陳松道:“我讓你們上門請人，你們跑去拿人?”

　　陳松恭謹道:“我等不敢違逆小郎君吩咐，乃是上門延請的！”

　　劉珞就看向畢老漢，畢老漢苦道:“請是請，可被皇城司請…”

　　劉珞明白了，大概相當於是後世被紀委請去喝茶，說的再好聽，也逃不過旁人嚼舌頭。

　　“陳松，你們皇城司平日裡可需要打造兵器或者鑄造什麽的，若有這差事，不妨照顧畢老丈他家一二。”

　　陳松道:“咱們的兵器都是從兵部那邊領的，只有日常維護的時候需要找外面的鐵匠。”

　　劉珞問畢老漢道:“銅匠鐵匠差別大嗎?”

　　畢老漢囁嚅半天不說話，還是陳松替他解釋道:“銅匠更多是手藝活兒，鐵匠則是體力活兒，銅匠掙得也多些。”

　　劉珞笑道:“那無妨，鐵匠也可以做手藝活兒的，至於體力活兒，皇城司還能缺了勞力?老丈啊，你看這樣可好，你呢，年事已高，就別折騰了。若是能讓皇城司這邊招你兩個兒孫進皇城司做事，你可願意?”

　　進皇城司做事，那就是吃上官家飯了，畢老漢哪還有個不樂意的?再說那可是皇城司啊，那些個潑皮再來老畢家找麻煩試試?

　　只是…

　　“小郎君，這事兒你也能做得了主?”老畢怕自己空歡喜一場。

　　劉珞摩挲著鼻尖，看了看陳松。

　　陳松苦笑道:“小郎君莫看小人，小人也做不得主啊…這樣吧，晚些時候小人問問家兄。”

　　“令兄是?”

　　陳松咧嘴笑道:“小郎君見過的，就是都知身邊的陳風。”

　　劉珞想起來那個跳牆的漢子，點頭道:“那就跟你家兄長說說看，若是他做不了主，回頭我見到林都知時再與他說。”

　　不僅給畢老漢去了塊心病，還順帶解決了兒孫進編制的問題，老頭子的積極性可就不一樣了，跟劉珞談及了一些生產過程中可以改進的幾個地方，諸如可以在冷凝管道上鋪以沾了冷水的布，可以加快蒸汽冷凝等等，劉珞自然從善如流，讓陳松安排人照做。

　　看完製酒的區域，到了兌酒的院子，畢老漢就沒資格進去了。

　　兌酒的活也不輕，光靠陳風花葉他們四個人肯定不成，林忠全就派了些大字不識的兄弟過來幫忙。陳風他們負責計算，其他兄弟們負責稱量和勾兌。

　　劉珞問道:“產量如何?”

　　陳松答道:“外間的灶都搭完了，該采買的也都采買了，現在主要耽誤在老畢那，就他和兩個兒子一個孫子，到昨日也才出了三十套銅具。”

　　畢老漢的孫子才十來歲，

比劉珞還小點，能乾活的也就三個人。五六天功夫打造了三十具，已經算是很快了。　　“不算慢了，到月底還有整十日，應該能把銅具打完。陳松，手藝人的手藝就是寶貝，莫要過於苛責。”

　　“是！”陳松應了一聲，接著道:“昨日三十個灶一共開工了八個時辰，得六十度以上酒水千二百斤，五十度和四十度以上酒水各不足七百斤。”

　　劉珞有些不滿道:“不是說好一天隻開工六個時辰嗎?”

　　陳松道:“都知說這個月時間緊，兄弟們辛苦些。”

　　劉珞想了想道:“回頭告訴兄弟們，多出來的時辰，照樣算工錢。”

　　陳松喜道:“那小人代弟兄們謝過小郎君了！大夥怕不得願意一天乾上十個時辰！”

　　劉珞看看四周堆滿的酒壇，心裡一陣發麻道:“最多八個時辰，必須停工休息！”

　　他鄭重警告道:“這是酒水作坊，還是烈酒！萬一有兄弟勞累過度出點岔子，比如走個水什麽的，你知道什麽下場嗎?”

　　陳松乾瞪眼不說話，意思是我真不知道。

　　劉珞沒轍，只能身體力行演示，吩咐道:“提一壇高度酒去外面。”

　　外間，製酒也被叫停，劉珞隨便從一個灶台下抽出根燃著的柴火，站在台階上，又讓陳松去找些沙土來。

　　“各位兄弟！”劉珞喊道:“我是劉珞，你們也許聽說過，也許沒聽過，但你們只要知道，你們一個月二十貫錢，是我給的，就行了！”

　　他知道，一群人在一塊兒，喊別的不好使，說到錢肯定都會豎著耳朵，皇城司也不例外。

　　“方才我聽陳松說，你們一天要做八個時辰，超過了我原先和林都知定的六個時辰。於是我就說，多出來的時辰，照樣給大家夥結算工錢！”

　　嘩！聽他這麽說，下面的皇城司爺們兒們都不敢相信的喧嘩起來。

　　“小郎君，當真?！”

　　“多出來的時辰也按二十貫那麽算嗎?”

　　“那我一天能乾十二個時辰！”

　　“靜一靜！”劉珞吼道，“都特娘的給老子閉嘴！”

　　見這群人興奮過頭，劉珞隻得拿酒碗從陳松那裡倒了一大碗酒，啪的一下摜在地上，頓時陶片紛飛酒水四濺。

　　眾人聽到聲音，這才安靜下來，以為小郎君怒了。

　　劉珞默默環視眾人，待場中徹底安靜，他也不說話，隻把手中的柴火往地上一扔。

　　哄的一聲，被潑灑到酒水的地面瞬間就升騰起一片火焰，還附帶著陣陣酒香。有地勢較低的地方，酒水還在流淌，那火竟也順著燒了下去！

　　眾人先是一呆，旋即紛紛大叫起來，有找水的，還有試圖去踩的。

　　陳松一直盯著劉珞的動作，直到他點頭，才趕緊用鍬鏟起預備好的沙土灑到火焰上，幾鍬下去，火才滅了。

　　“方才我聽到有人說，他一天能乾十二個時辰。”劉珞此時的話音不高，院中卻落針可聞，“你們只知道自己在製酒，卻不知製出來的酒有多危險，這是我的疏忽。方才你們已經看到了，這最烈的酒，遇火即燃，一碗酒就能燒幾尺見方！這院子裡有多少酒?一旦燒起來，瓢潑大雨也澆不滅！”

　　頓了頓，劉珞對陳松道:“從今日起，每個灶邊必須堆放沙土以防不測！裡院囤酒的地方也要隔幾丈堆放一堆沙土！”

　　見識過火勢的陳松趕緊抱拳應下。

　　“另外，如果當真遇到火情，能救則救，不能救就讓兄弟們立即撤出院子，只需防范火勢蔓延，無需強行救火！這一點，陳松你務必記牢！你們，也務必記牢！”

　　這回陳松沒有應承下來，為難的道:“小郎君，此事，恐怕要都知發話…”

　　“陳松，你莫忘了，林都知讓你們都聽我的！”劉珞雙目一瞪道。

　　陳松這才應了。

　　“所以，每日做工八個時辰，這是最多！我不想因為誰的疏忽，造成把自家兄弟燒成黑炭的慘劇！都聽到沒有?！”

　　“聽到了！”

　　劉珞這才走下台階， 經過那個方才說要一天乾十二個時辰的漢子面前時，對他道:“一天能乾十二個時辰?回頭我帶你去青樓耍，你要乾不到十二個時辰，我讓都知帶你進宮伺候官家！”

　　“哈哈哈哈！”

　　“老六，原來你說的能乾十二時辰是乾那活兒啊！”

　　“老六，進了宮可別忘了兄弟們！回頭俺們還得叫你一聲中貴人呐！”

　　回到裡院，劉珞還在叮囑安全生產，尤其是火，要安排人專門檢查。

　　“剛才你說，現在可以日產烈酒一千二百斤，到月底可以達到日產四千斤?”劉珞問道。

　　陳松點頭道:“是，到月底，估計可以產出最烈的成酒兩萬斤，其他兩種各一萬斤出頭。”

　　“告訴都知和國舅了沒有?”

　　“還沒來得及告知。”

　　劉珞提醒道:“你，還有花葉他們三個，對產量是最清楚的，一旦有變化或者新情況，要第一時間報於都知、國舅和我。”

　　“是！”

　　“還有，原酒是從哪家買的，那家嘴風可緊?”

　　陳松尷尬笑道:“直接從國舅家酒坊拉來的…”

　　劉珞翻了個白眼，國舅還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正事說完，劉珞準備翹家，今天讓黃茹去街上書局定了一批科舉用的書，應該已經送到家了。自己也該翻翻書了，不然被誰考究一番，不得丟個大人?

　　端木瑾卻面帶嚴肅的來報，說曹家傳話到皇城司，有急事請小郎君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