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壺居然能當炸彈。這可真是天書奇譚。驚得目瞪口呆的不只是李倒灶，還有遲小蔫和強中，甚至還有吳頂牛。吳頂牛也沒想到水壺手榴彈居然有這麽大威力。

　　吳頂牛得意非常:“你說得不錯，是水壺，我把它改裝成水壺炸彈了。還有一個，你嘗嘗吧?”吳頂牛做出要往李倒灶身上扔的態勢。李倒灶也不想跟炸彈過不去，好漢不吃眼前虧地軟了:“哥哥，哥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吳頂牛仍然是憨憨地姿態:“弟弟，我想要你的步槍。”李倒灶哪敢不從，趕緊獻槍。小土匪們也知趣地跪在地上，全都做出搖尾乞憐的淒慘像兒。

　　吳頂牛拿了步槍，冷靜地端詳，端詳片刻，開始裝彈。李倒灶魂消魄散，隻恨爹娘少給他生了幾條腿，抹身就跑。

　　跑了二十三分鍾，李倒灶收住腳，大口喘氣:“他姥娘的，跑不動了。歇歇，歇口氣。”李倒灶一肚子委屈:“什麽人呀，他姥娘的，滄州人真野，比他媽土匪還土匪。媽的，什麽世道！土匪走單了，也遭劫。”

　　這時候，小土匪面色驚慌地拽拽李倒灶衣襟。李倒灶回頭一看，傻了:吳頂牛端著步槍追上來了。李倒灶這回打死也跑不動了，乾脆絕望地跪在地上:“大爺，我已經伏倒了，槍也給你了。你就饒了我吧。”吳頂牛非常慷慨地說:“咱倆換吧，大糞，對了，你管大糞叫給養。給養，歸你，槍歸我。咱爺倆物換物，兩家樂！行吧?大孫子?”

　　有槍就是草頭王，沒槍只能當王頭草。沒了槍的李倒灶，望著大糞給養，違心地千恩萬謝，灰溜溜撒丫子跑了。李倒灶走後，吳頂牛哥仨繼續行路。

　　強中放慢了腳步，他對這次舊縣之行開始持懷疑態度了:“你們說，咱去這

　　一趟有用嗎?你看咱一路上遇到的這些人，地痞、神棍、土匪，有好人嗎?現如今汙七八糟，爛到不能再爛了，糟到不能再糟了，還有真心抗日的人嗎?”強中這個憂國憂民的憤青，沒有引起那哥倆的共鳴。本來嘛，吳頂牛來趕大集，目的只有一個:擺攤，猜黃豆，賺錢。賺錢的目的是，娶老婆，買房子置地，當地主。遲小蔫的目的就更單純了，他就是趁著人多，多看大姑娘小媳婦幾眼，過過眼癮。

　　說話間來到舊縣。大集上，津南、魯北交界各縣來趕集的老實百姓，越聚越多。哥仨戳好攤子，賣羊的賣羊，賣雞的賣雞，猜黃豆的猜黃豆。

　　誰知道，剛開張，就聽到一聲:“那邊有拉軍隊的！當兵吃糧去啊。”呼啦一下，趕集的民眾潮汐一樣湧向街西頭。吳頂牛他們的買賣沒人光顧了。

　　吳頂牛想起邢百裡遍灑雞毛信的事，就說:“俺去看看，是不是邢連長?”吳頂牛把賺錢用的家夥式兒，斂吧斂吧，用大包袱皮一裹，往背後一背，隨著大流看熱鬧去也。遲小蔫和強中也羊隨頭領草隨風，跟著去也。

　　街西頭，站在牛車上激情演講的，果然是邢百裡。此刻的邢百裡一掃疲遝的故態，一身威武的軍裝，一雙奪人的鷹眼，意氣風發，英氣逼人。強中看看邢百裡，在環顧一下四周，血脈賁張地大發感慨:“四下裡像鐵壺水燒開了往外漾一樣，讓人血脈發熱，兩手長勁兒。”吳頂牛很是興奮，興奮的是跟今天這出戲的主角認識，有料可爆:“俺認識他，他是二十九軍的邢連長。俺在廊坊認識的他。”

　　邢百裡振臂高呼:“暴日已下平津，華北存亡命懸一線。中國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最危險的時候！中國會滅亡嗎?中國會滅亡嗎?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中國要想不屈辱滅亡，怎麽辦?”

　　中國會不會亡，這是七七事變後擺在中國人面前最現實最嚴酷的一個問題。就算是平時最不關心國事的農民們，此刻也也開始思考。雖說往常受到官家欺負的時候，會氣憤憤地隔山罵皇帝，說兩句過頭話，說外國人打過來也好，讓洋鬼子把官虎吏狼都殺了算了。但實際上，誰都知道，外國人一旦殺過來，要殺的絕不是官虎吏狼，而是窮老百姓！

　　中國會亡嗎?中國萬一亡了，老百姓會遭嘛樣的劫難?會被屠殺嗎?會有饑荒嗎?會不會被逼著說日本話?自己的妻女會不會受日本人的侮辱?民眾心裡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