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40軍龐炳勳部233團奉命換防時,發現三營已只剩135人,其中40人血肉模糊,仍在戰鬥。
9月23日傍晚,吳頂牛當完民夫,回到家,就被姐姐招弟拽走了。招弟說:“頂牛,你快看看吧。你這個現眼的姐夫,喝醉了酒,就撒酒瘋。”進了遲家屋門,吳頂牛一看,還真是。遲小蔫正抽羊角風一樣唱著河北梆子:“孤王本是薛平貴,今日回來,看望我那破瓦寒窯的王寶釧。”招弟剛進屋,就被遲小蔫一把抓住,攬在懷裡。遲小蔫說:“王寶釧,我的妻啊,來來來,我帶你去看看我臨陣收的新老婆代戰公主。”
吳頂牛抱起一床被子,把遲小蔫蒙在裡面就打。招弟心疼了,忙攔著:“頂牛,你怎打你姐夫?”遲小蔫在被子裡面口齒不清地大罵:“吳頂牛,你打你姐夫!你這是要造反!你等著,我讓新老婆代戰公主來拿你。”這不是找打嗎?吳頂牛氣又上來了:“我讓你薛平貴,我讓你新老婆。”接下來,又是一頓胖揍。
當天夜裡,遲小蔫鼻青臉腫地走進吳家:“頂牛,這個混蛋,趁我喝醉了,打我。小舅子打姐夫,欺君犯上。”吳頂牛噌地坐了起來:“姐夫,你來幹嘛。”遲小蔫氣乎乎地說:“來幹嘛。來給你說媳婦。”吳頂牛愣住了:“俺揍了你一頓,你還給俺說媳婦?”遲小蔫沮喪之極:“你當俺願意啊。還不是你姐姐讓俺給你說媒。”招弟一步走進來,說:“頂牛,鬼子不知道嘛時候就打過來。你快點兒結婚。結了婚,有了後,老吳家就踏實了。鬼子再凶狂,也不至於跟孕婦跟孩子下毒手吧。人心總是肉長的吧。”
招弟轉過身來,對遲小蔫說:“把你的褂子扒了,借給頂牛。”遲小蔫不情願。他自然不情願,那是他的新褂子。招弟數落著:“你看你小氣的。借你的褂子,又不是要你的腦袋瓜子。”遲小蔫隻得脫下褂子。招弟說:“我再到鄰居家借條褲子。”吳母走進來,說:“借不到了。這兩天都忙著相親。”
吳頂牛這才問:“到哪兒相親去?”吳母說:“方莊子,離這三十裡地。女方,是你姐夫的表姐,強中的堂姐。”吳頂牛瞪著遲小蔫:“你的表姐?俺剛打完你,你把你表姐說給俺。你不是耍壞吧?”遲小蔫憤憤不已:“靈芝草都讓你看成了狗尿苔了。俺怎有你這小舅子。”
吳頂牛一家,頂著漫天星鬥上路了。那年月,窮老百姓走親訪友,都是靠步輦,也就是步行。出遠門,也是步行。這樣雖然費腳,但是省錢。老吳家這次去相親,要走三十裡路,當然是趁半夜好風涼爽的時候出發。
此刻,在火線,跳蕩的篝火旁,任廣正低聲說:“兄弟,這次血戰,你瞧咱這個團穿的這衣裳!還能再單薄一點兒嗎?單薄得不能再單薄啦。”戰友躺著無語。
任廣正說:“老蔣不願在咱這些炮灰身上浪費布啦。龐軍長也想保存實力,隻讓咱這個團試試日本的刀鋒,別的團……哼!早做好了‘為黨國保存實力’的高尚打算啦。”戰友一動不動。任廣正幽幽地說:“炮灰等待援軍。援軍看到炮灰的處境,又難過又同情,他們看清了形勢,學乖了。援兵盡量拖延,盡量遠離戰場。”戰友寂然如同枯木。
三連長走過來解勸:“別跟死人說話了。”任廣正腳下的那個戰友,不能說話,因為已經戰死。還沒戰死的任廣正哽咽了:“難受,憋得慌……”
第二天清晨,總算盼到東北軍來換防了。四十軍的官兵們都傻了:“東北軍的少爺們穿得衣帽整齊,像跳舞場上的公子哥。”東北軍團長剛站好。一個炸彈在他身邊落下,濺起的泥漿涔到身上,這位大爺忙去擦拭。任廣正一看,心涼了:“他對衣裳那麽愛惜,看來,命是舍不得丟了。”
四十軍團長說:“東北軍的弟兄,我看你們有高射炮、戰車、防禦炮,快弄上來打鬼子坦克。”東北軍團長心神不定地說:“我看哈,給你們留下哈,挺好。你們用吧。我看四十軍挺能打的哈。你們興許頂得住日本。”四十軍團長火山噴發了:“四十軍頂住,東北軍幹什麽?”東北軍團長支支吾吾,不肯作答。四十軍團長撂挑子:“反正我們該抵抗的也抵抗了。不能把老本兒拚光。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