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燙的茶水注入茶盞之中,有一片碎茶葉隨著水波在茶盞中不停打旋兒。
顧昕捧著茶盞吹了吹,吸溜著喝了一小口:“今天的戲不錯,可惜皇上沒看著。有個新戲,叫鸚哥傳。”
皇上端起茶盞沒喝:“好看嗎?”
“挺好的。”顧昕評價:“扮鸚哥兒的那個伶人扮相身段兒都美,前面受苦的時候,那也是荊釵布裙難掩清麗,後面和家人相認了,換上富家小姐的妝扮,很明豔,很漂亮。”
皇上提醒了她一句:“你知道宮中扮旦角的也常是太監吧?”起碼今天這個鸚哥兒就是個太監扮的。
顧昕說:“我知道啊。”
皇上怎麽會以為她不知道?
“宮中樂坊裡都是太監嗎?”
“也有些不是,但很少。”
顧昕也是隨口一問,她是想起了今天那個扮白鶴的伶人。其實那個人的長相她都沒怎麽看清,就是覺得那個氣度不象個伶人,也不象尋常太監。
要說哪兒最不同,大概是這個的腰板太硬直了。顧昕進宮後見過的人,隨時隨地都能把腰彎下來,欺下媚上,見風使舵。
那個人吧,就不象這樣。
他就不象個宮裡的人。
顧昕給皇上遞了一塊青梅糕,給自己也拿了一塊。
青梅糕酸酸的,就是青梅本身的那股香氣,糖擱得不多,所以嘗起來格外清爽。
說起來也心酸,今天中午的宮宴可以說是十分豪華豐盛,但顧昕也隻喝了碗湯,實在是那麽多人盯著她,讓人食欲全無。
估計皇上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兒去。
一個皇上,一個貴妃,大宴賓客之後回來喝小米粥,吃點糕餅果腹。
說出去給人聽,旁人絕對不信。
匆匆墊過肚子,香珠讓人從太醫院叫了個宮女來。雖然她不會診脈開方,但是推拿按摩很有一手,顧昕全身都不自在,脖子酸,腰背酸,小腿往下更是酸麻刺痛,結果這個小宮女替她捶打按揉一番之後,顧昕頓時覺得舒坦多了。
香珠痛快的掏了五兩銀子,裝荷包裡賞這個小宮女,可把這姑娘給樂壞了。她在太醫院一年下來都未必能攢到五兩銀子,而且整天被人吆來喝去,什麽活兒都得乾,想學點本事又難比登天。
怪不得宮裡人人都想伺候個好主子,她就伺候了貴妃這麽一會兒,就得了這麽厚的賞。
連著幾天勞累,後頭還有個正月十五等著她。上元節和過年相比,也一點兒馬虎不得。
顧昕一開始很想熱熱鬧鬧過個節的,甚至還想過,說不定到時候還有機會,和皇上一起溜出去賞個花燈,逛個廟會什麽的。
但現在她已經徹底打消這個主意了。
上次和皇上偷溜出宮的時候,她還無事一身輕,玩得毫無負擔。現在可不一樣,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忒多,顧昕覺得自己這麽個豁達的人,過著這樣操勞的日子,都老得更快了。
尤其在過年之前,宮裡還險些又發生一起小火災。
宮裡這麽點大的地方,住著這麽多的人,每天這些人吃的喝的用的,取暖燒的,雖然零碎,但如果全堆在一起看,那數目也是很驚人的。皇宮本身又不產糧食不長柴炭,這些東西全要從宮外運送進來,而且還有很多廢物要再運出去。
這麽多的人,這麽多的事,稍微有誰疏忽一下,就要出紕漏。
顧昕有點兒理解皇上為什麽每天每天都這麽累了。
顧昕隻管著后宮這一畝三分地的事兒都覺得有些應付不來,皇上管著這麽大一個天下,那每天要辦的大事小情還不得堆成了山?今天的事情辦完了,明天還有新的難題,只要活著一天,就永遠有乾不完的事。
這麽一想,這日子真讓人絕望。
以前聽戲、看書,顧昕會覺得那些昏君真是傻,為什麽讓身邊的奸臣輕而易舉的攫取了權力,乾出那麽多禍國殃民的壞事來。現在她自己也體味到了權力的可怕,道理人人都明白,但是人力有時窮,很多事情一個人就是乾不了,必須得有人分擔。
皇帝縱然英明、勤政,可是下面辦事的人也都有自己的私心。有的想要權,有的想要錢,有的嘛,想實現心中抱負,總之,沒個省油的燈。
現在就算給她出宮玩樂的機會,顧昕也不去了。
能太太平平把節過完就好,玩樂她是不想了,等過了節,她一定要好生睡一覺,睡它個一天一夜都不算多。
顧昕發覺皇上可能有心事。
雖然他表現得和平時沒有什麽不一樣,只是,顧昕相信自己的感覺。
皇上很少把朝堂上的煩難事帶到后宮裡來,他不提起,她也不多問。
但是這次的事,顧昕就是覺得,可能和她有關。
難道是又有人把矛頭對準她這個“奸妃”,立逼皇上處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