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昕能感覺到皇上還沒睡著。
他沒動彈,也沒出聲,連呼吸也是平穩的,但顧昕就是知道他沒有睡著。
顧昕動了一下,含混的問:“怎麽不睡?”
是讓給擾了困吧?
皇上給她把絲被往上拉一些:“沒事,睡吧。”
顧昕的臉挪動了下位置,貼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聲很有力,一下一下的。
“你有心事?”
她本以為皇上不會回答,但過了一會兒,她聽見皇上說:“想起了……以前的事。”
“多久以前?”
“很久了,都快記不清了。”
皇上輕輕替她把散在枕上的頭上理了理:“小時候我身邊有個乳母,姓馬。”
顧昕本來已經昏昏欲睡了,聽了這句話,困意頓時去了一半。
“那可真是夠早的。”
而皇上為什麽在這樣的夜裡想起自己的乳母呢?是因為她還是孩子?
“乳母是個很細心周到的人,雖然那時候內府的人時常苛扣,她還是能在小廚房裡做出不少羹湯來。夏天的時候她常常熬綠豆百合湯,朕從小不喜歡食甜,她就少放冰糖。朕每天都能喝下兩三碗。”
顧昕抬頭看了一眼,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皇上半張臉,他垂著眼簾,睫毛又濃又長。
顧昕很想伸手去揪一下試試,忍住了。
“嗯,後來呢?”
以前的皇上她是沒機會認識了。
皇上小時候應該是個什麽樣子呢?
嗯,他現在也很英俊,反正顧昕覺得在自己認識的人中,除了自家哥哥,也就皇上生得好了。至於景王,他那種浪蕩不羈的調調不是顧昕的菜。
他小時候一定生得很清秀可愛吧?可能在開蒙讀書前臉都是圓圓的,不知道他會不會頑皮呢?
呃,想象不出來皇上假若頑皮會是個什麽樣子,哪怕她盡量放飛思緒,想象出來的也是一個一板一眼的小正經,很少笑,做什麽事都會認真。
可惜他也沒有爹娘寵著。母親早逝,就算皇上登基以後給她追封皇后,但那不過是給活人的心理安慰罷了。至於先帝……得,不用提。
“後來有一天,我遇著一個打扮的很豔麗華貴的女子,乳母帶我行禮,讓我問安,說那是於娘娘。我對那件事已經記不清了……如果非要說這記得什麽,大概是那位於娘娘鞋頭縫著珍珠,一走動的時候,鞋尖的珍珠就微微顫動。不知道為什麽,隔了許多年,我就記得這個了。”
顧昕的輕松心情也沒了。
皇上為什麽會把那個先帝妃嬪的鞋子看得那麽清楚呢?
除非是跪著……且不是隻跪了一下。
那個於娘娘怕是有意挫磨折辱他,有意要叫他跪,又不讓起身的。
沒有娘,爹又不管的孩子,在宮裡還不是人人都能欺負一下嗎?
皇上接著說:“過了幾天,忽然聽人說,那位於嬪想把我接到身邊撫養。”
顧昕啊了一聲。
這肯定是另有所圖啊。
不過這事兒應該沒成,因為顧昕知道皇上後來被送到陸嬪那兒住過,等到開蒙讀書時,就遷出去了。
那這事兒為什麽沒成呢?
皇上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接著說:“於嬪當時也算得寵吧……但是有人比她更得寵,她擔心害怕,所以想盡辦法固寵。”
哦,那不用問,肯定是有人給於嬪使絆子了吧。
“那也是個夏天,天氣很悶,我那時候還沒有正式進宮學念書,但是跟著身邊的人識字,三百千都已經讀完了。那晚上我在窗邊念書,乳母端進來一碗綠豆百合湯。”
話題忽然又拐回了綠豆湯,顧昕突然間意識到,這湯前面提起過現在又提,肯定不是好事。
她有些緊張的握住了皇上的手。
哪怕他現在已經平安成年,就躺在她的身邊,她依舊為當時無依無靠的他而揪心。
“平時的湯……甜味兒很淺,甚至有時候都不放糖,那天晚上的湯卻不知道為什麽,放了許多的糖,喝一口就膩得人不舒服,我就放下了。”
“那湯,甜得都有些發苦了。”
顧昕沒有說話。
“那天晚上我上吐下泄,折騰了半夜,身邊的人想去請太醫也沒有請來,第二天太醫才來,隻說是吃壞了東西。但是晚上我身邊另一個姓楊的宮人悄悄過來,說她看見馬姑姑昨天晚上把剩的湯悄悄倒在花圃,天亮後她在那裡看到了許多死的螞蟻和別的蟲子……”
顧昕脫口而出:“湯裡下了毒?”
“也許是吧,那多放的糖,可能就是為了蓋過湯裡不該有的苦味。”
顧昕抿了下唇。
是啊,毒藥總是會有些異樣的氣息和味道,所以要用味道重的東西來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