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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臨州》第75章 別後不知君遠近
  醉春樓,坐落於睢陽湖畔,是應天府內有名的酒樓。來應天府的遊客莫不去一趟醉春樓,品嘗那裡的飯菜,飲一壺佳釀,欣賞睢陽湖的風景。如此愜意的生活,不知是多少人的心中所願。閣主誠邀明哲至醉春樓一敘,便是看中了此地的風景,閑情雅致,更是適合敘舊。明哲亦知其心意,只是他無論怎麽看,都覺得這是一場鴻門宴。

  落日的余暉撒在大地上,照亮前行的路,街旁的店鋪也到了關門的時候,紛紛打烊歇業,清點店鋪中的貨物,等待明日清晨,再開門營業。沿街叫賣的小販,卸下了肩上的擔子,依靠在牆邊,小心翼翼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裡面裝著的便是他一天的收入,幾兩碎銀、幾文銅錢,足夠他舒舒服服度過一段日子了,但他身後還有一家老小等著他養活,這點錢對他們來說,頂多混個兩三日,等過段時間他還得出來叫賣,這便是生活所迫。同樣的還有散落街頭的臭乞丐,和小販相比,他們的身份地位更加卑微,穿著一件破爛衣裳,拿著一個破瓷碗,沿街行乞,若遇好心人隨手往碗裡丟個銅板,那他們今日的溫飽便可解決,但在很多情況下,他們只有餓肚子的份。在繁華的應天府中,還有這麽多人為生活所迫,更別說商業匯聚之地的汴京城了,繁華的背後往往是許多窮苦之人的辛苦付出,身居高位之人又怎能體會這種感覺。

  明哲陪韻兒在周圍隨便逛逛,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醉春樓。酒樓裡坐滿了客人,這些都是家財萬貫的富貴之人,隨便一出手便是數十兩銀子,這點錢對他們來說,不在話下!他們舉著酒杯,有說有笑的,熱鬧之極,桌上的飯菜沒動幾分,酒壺倒是擺了三四個,晃頭晃腦,嘴裡還說著胡話,看來喝的還不少嘛!明哲並不鄙視像他們這種出手闊綽、隨意揮霍的人,錢不就是用來花的嗎?若是此時不懂得花錢,難不成等死後帶進墳裡?錢是他們的,他們想怎麽花就怎麽花,這是他們的權利,有些自詡正義之士看不慣他們的做法,很大的原因便是嫉妒之心。

  除了頂樓外,其余樓層都坐滿了人,夥計忙來忙去,端菜送飯,這桌沒酒了,他們還得去一趟酒窖拿幾壇陳年佳釀,倒在酒壺裡,在客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往酒壺裡摻一點水,這樣既保證了酒的醇香不會被水衝淡,又能多賺一筆,何樂而不為?反正喝下去又不會出事,頂多是味道稍微淡了點,掌櫃便暗中教唆夥計這樣做。一來二去,客人們都習慣了酒水的味道,也喝不出酒裡有沒有摻水。這種事明哲見多了,也懶得去揭穿,掌櫃也只是想賺點錢,只要不害人,明哲也不想去招惹那不必要的麻煩,各自退讓一步,各有好處。

  明哲和韻兒站在酒樓前,始終邁不出這一步。其實明哲已經察覺到,暗處有許多雙眼睛在緊緊盯著他倆。他們都是聽雨閣的暗衛,是隸屬於閣主的護衛,在聽雨閣中也僅聽閣主一人之命,連閣主的親信——三位分堂堂主也不可調動。他們的身手可不是一般殺手能夠媲美的,在刺殺課中也只有天階殺手可與之一戰。明哲沒有回過書院,自然也沒有調動刺殺課埋伏於暗處。何況這麽多暗衛,即便調用了刺殺課,也抽調不出這麽多人手,還不如單刀赴會,沒準閣主真的只是想見一見明哲,沒必要把事情弄得那麽複雜,那樣只會適得其反。

  “明哲,咱們要上去嗎?”韻兒想聽聽明哲的想法。

  “來都來了,豈有不去之理?何況葉夢然還在他們手中,

咱們若不去,誰去救她?”若有選擇明哲肯定不會接受他們的邀請,但如今為人所脅,明哲也束手無策,“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情況有變,別遲疑,跑便是!”還沒上樓,明哲便把後事交代得如此清楚,生怕韻兒也受連累。  “那你怎麽辦?”韻兒第一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明哲。

  “我自有辦法脫身,不必擔心我!”明哲說得輕描淡寫。

  “什麽辦法?刺殺課又不在此,你一個人鬥得過這麽多人嗎?他們都是有備而來的,你一個人再厲害,也不可能是這麽多人的對手!明哲,你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打賭,萬一賭輸了,後果是什麽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不允許你這麽做,即便要走,咱們也一起走!這一次咱們共同進退,你休想再甩掉我,獨自面對絕境!”韻兒的態度很堅定,明哲再怎麽說也撼動不了她的決定。

  “別說的那麽嚴重嘛,萬事總要往好的方面想,幹嘛這麽悲觀呢?既來之則安之,若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便如你說的,這一次咱們共同進退!”對於韻兒,明哲臉上總是帶著一抹笑容,“咱們也別在這裡站著了,上樓看看吧!”

  “好!”韻兒點點頭,跟著明哲踏進了醉春樓。

  一樓的客人很多,嘈雜聲響徹入耳,明哲喜靜,不想在這裡停留太久,帶著韻兒便往樓上走。二樓相較於樓下,安靜得多,客人也沒有那麽多。繼續沿著樓梯往上爬,樓下的嘈雜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風陣陣,給人以涼爽之意,而且三樓都是房間,把門一關上,便互不打擾。能在這裡吃飯的可不是一般人,要麽是達官貴人,要麽就是跟掌櫃的關系還不錯,不然即便有錢,也只能一樓或二樓待著,想上三樓是絕無可能的!頂樓相較於其余樓層,要寬敞得多,因為這裡只有一所房間,房間靠內側的窗戶是開著的,放眼望去便是睢陽湖的大好風光,當然這層樓的費用也是最貴的,一般人可消費不起,而且平日裡敢包下頂樓的客人,除了此地大戶人家,就只有一些外來的商賈,家裡有錢的也不敢這麽造次。

  聽雨閣閣主是何等人,包下頂樓,對他來說不過小事一件,舉手之勞罷!明哲去酒樓吃飯,也不敢這麽揮霍,今日難得有人請他到這麽豪華的地方吃飯,明哲心裡略感激動。若是邀請他的人不是聽雨閣閣主,那該有多好啊!

  韻兒跟在明哲身後爬上了頂樓,哪知剛踏進頂樓,不知從何處伸出一隻手,將她擊昏。明哲反應過來,抱住昏迷的韻兒,看向那名打昏韻兒的蒙面人,眼眸裡帶著寒意,“你這是做什麽?”

  “閣主要見的僅閣下一人,無關之人不可入內!閣主考慮到閣下跟令妹的關系,準許閣下可攜令妹一同入內,前提是令妹不可見到閣主之容貌,也不可知閣主與閣下談話的內容。出於考慮,在下不得已而為之,還請閣下理解!”他一本正經地說著,明哲卻不想聽他的任何解釋。

  “她是我妹,還輪不到你們動手!別在這裡給我扯那麽多,我不需要你的解釋,要道歉便自刎謝罪吧!”明哲談鋒犀利,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動他可以,但動韻兒,那便付出性命的代價吧!

  蒙面人沒想到明哲竟會這麽說,但瞧他那滿是寒意的眼神,不難看出他是真的生氣了!但此時此刻醉春樓裡裡外外都是聽雨閣的人,明哲再怎麽囂張,也得掂量掂量自身的實力——他一個人打得過這麽多人嗎?

  “閣下還是顧慮自己為先,別想那麽多不切實際的!”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明哲,眼神裡流露出不屑的目光,“閣主還在裡面等著閣下,還請閣下莫讓閣主等那麽久!不然後果是什麽,就無需在下多言了吧!”葉夢然還在他們手中,明哲不可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著此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囂張,卻不能動手,氣煞者矣!

  “不如這樣好了,咱們打個賭,我賭你看不見明天的太陽!”明哲恐嚇道。

  他根本沒把明哲的話當回事,甚至覺得可笑,“還是那句話,閣下還是顧慮自己為先,別想那麽多不切實際的!切莫讓閣主等得不耐煩了,不然後果閣下承受不起!”

  明哲犯而不校,反正該說的他已經說了,結果是什麽,拭目以待!他抱起昏迷的韻兒,一步一步往裡走去,眼睛的余光掃過四周,心裡打量著頂樓的結構布置。一路上,暗衛隨處可見,酒樓外也有暗衛的身影,整個醉春樓都在聽雨閣的掌握之中。要想突破重圍,從這裡逃出去,似乎不太現實,何況韻兒還在昏迷中,帶著韻兒一起衝出去,更加不可能!

  看著懷裡昏迷的韻兒,明哲不忍心叫醒她,這幾日的奔波她也累了,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明哲抬起頭,看著走廊盡頭的房間,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他可沒想過要從這裡逃出去,既然是堂堂正正地走進來,那必然是堂堂正正地走出去。明哲有此自信,不是因為他覺得打得過那麽多人,而是房間裡正坐著的那位他認識……

  明哲走到房門前,門邊的兩個暗衛向內稟告:“閣主,人到了!”

  “放他們進來吧!”這個聲音很沉重,似乎是一位男子。

  “諾!”暗衛推開房門,恭敬道:“陸少俠,請!”

  明哲沒多說什麽,抱著韻兒便踏入了房間,隨後暗衛便把房門拉關上了,整個房間裡只剩下聽雨閣閣主、明哲和韻兒三個人。

  明哲抱著韻兒繞過屏風,還是不見閣主的身影,映入眼簾的是一桌子佳肴和一道屏風,這些飯菜看起來很誘人的樣子,聞起來味道也不錯,只是明哲實在無心坐下來品嘗這些佳肴。他把韻兒放在椅子上,兩隻手擺在桌上,讓頭靠在手臂上,盡量讓韻兒保持一個舒服的姿態。屏風後的他,看見明哲如此體貼的舉動,不免歎許:“待她如此溫柔,看來她對你很重要啊!”

  明哲的手指從韻兒的發梢劃過,“剛才你的人出手打暈了她,我希望這個人能從世上消失,這對你來說不是件難事吧!”明哲對待韻兒很溫柔,但對其他人,可就另當別論。

  “再怎麽說,他也是我聽雨閣的人,你讓我這個做閣主的,去除掉自己的手下,豈不是自斷雙翼?”

  明哲就猜到她會這麽說,“聽雨閣那麽多人,還有你的三位親信,個個都是能人志士,一個微不足道的手下,與你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何來自斷雙翼之說?”

  “他們確實是能人志士,但跟你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不如這樣好了,你加入我聽雨閣,我給你副閣主之位,聽雨閣的人你皆可隨意調動,他們的性命也掌握在你的手中,你想讓誰消失,就讓誰消失,這樣豈不更好?”他開出的條件確實很誘人,一般人可能受不了如此誘惑。

  聽雨閣副閣主之位,那可是令人覬覦之位,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趨之若鶩。若是換作他人,肯定毫不猶豫便答應了他,但明哲不一樣,他從來不在乎什麽副閣主之位,也不想做什麽副閣主,他隻想讓傷害韻兒的人付出其應有的代價,若是一無所有,那便拿命來填!

  “你可真夠護內的,旁人對我這副閣主之位趨之若鶩,連我那三位親信我都不舍得給,而你卻拒絕得如此果斷!可真叫人寒心啊!”

  明哲知道他這是在打趣,順帶也跟他玩玩,“不如這樣好了,你加入我秣房,監察台、情報部和刺殺課的職位任你挑選,章事也好,書令也罷,哪怕是刺殺課首席,我也給得起,你若想要,一句話的事,我為你安排好一切,隨時上任!”明哲出手也挺闊綽的,各部的長官想換掉就換掉,只要他想要,沒有明哲辦不到的。

  “我好歹也是一代閣主,你讓我加入秣房,未免也太不切實際了吧!”

  “那你讓我加入聽雨閣,就切實際了嗎?”明哲回懟一句。

  “說不過你,自愧不如!”

  “我不需要這些謙詞,我只要你一句準話!”明哲的態度已經擺在這裡了,他說過的話必定會做到,他勢必要讓那人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怎麽說,我也是閣主,不可能動手,你若看不慣他,那便親自解決吧!我能保證,其余人不會插手。這是我最大的讓步,而且請你動手的時候別當著我的面,我不想難堪,更不想讓眾手下覺得我是一個絕情寡義之人。你身為秣房的掌事人,無需我多言吧?”

  身為閣主,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籠絡人心、樹立威信,讓眾人心甘情願地臣服於自己,憑借的不一定是實力,手段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這些他心裡清楚,明哲心裡也清楚,他們都是同樣的人,只是身處的陣營不同罷了!

  “找個理由把他支開,剩下的交給我!我秣房辦事,你大可放心,無人會知曉內幕,事後我秣房會處理乾淨的,保證查不到你的頭上!”明哲為了答應他,不惜動用秣房,足以見得此人對他來說,可不是普通朋友那麽簡單,兩人之間必有很深的交情。

  明哲坐在韻兒身邊,端起酒壺,便往酒杯裡倒了杯酒,酒的醇香彌漫在房間內,和著房間內的花香,一種特殊的味道沁入鼻息。明哲二話不說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便往嘴裡倒,酒水接觸到舌尖,給人以辛辣的感覺,一時間明哲覺得喉嚨裡有一團烈火在燃燒,酒勁一下子就上來了!這可不是一般的酒,而是醉春樓珍藏數十年的佳釀,名曰“一杯倒”,顧名思義,酒量不好的人一旦喝了這種酒,只要一杯,便會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酒量還不錯的人喝不過十杯,也得敗下陣來,這便是“一杯倒”的厲害之處。這種酒的性子烈,價格也不菲, 像明哲這種一窮二白的,僅僅是一杯,都能讓他擱這兒刷十年的碗!

  “你還真是有錢不知道花處,到處造次,這一桌子佳肴和這一壺酒的價錢,縱使把我自個兒賣了,也拿不出這麽多錢吧!”

  “那可不一定!你手中的龍淵劍和她手中的純鈞劍,隨便一把都是無價之寶,別說是這一壺酒了,即便是整個醉春樓加在一起,也比不過你倆手中的名劍!”

  每個人的看法不一樣,他覺得龍淵劍是無價之寶,但對明哲來說,這就是一把劍,頂多是比較出名罷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若非背負著尋找軒轅劍的使命,他才不在乎什麽龍淵劍主。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反正又不重要,咱們還是聊聊正事吧!”來了這麽久,他倆光顧著商量如何處置那人,都快忘了說正事,“你找我來幹嘛?你我應該只有一面之緣,又不是熟人,還為我準備這麽一桌佳肴,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明哲知道屏風後面的他是誰,只是不明白為何他會找上自己?若是想打探消息,聽雨閣也可以做到,何必大費周章找上明哲?除非他想知道的,全天下只有明哲一人知曉。

  明哲既然把話挑明了,那他也不必藏著掖著了,直言道:“很簡單,兩個問題,你從何處知曉我的身世?道宗如今身處何方?”

  明哲嘴角微揚,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想知道答案,總得亮點誠意吧!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幹嘛躲在屏風後面?難道連直面我的的勇氣都沒有?你可不是你的作風,你說是吧,清寒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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