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皇城,宣明殿,天子寢宮。
泡了個熱水澡,換上一身黑色綢緞內襯,劉協其實是個頗為瘦長清秀的少年。
劉協拿起一面銅鏡,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的臉,長著一張妖嬈不失俊朗的臉,天生自帶一種疏離之感,只不過這一副胡渣子打破這張臉的和諧。
此刻,卻聽得一陣殿外一陣騷亂。
“發生何事?你去問問。”劉協問道。
身邊的小黃門忙出門打聽,不一會便折返回來,渾身似篩糠:“稟陛下,荀令君奉旨整治內侍,命羽林軍將所有人都趕往永巷了。奴婢....奴婢也在其中!”
劉協剛洗完澡,身子還有些慵懶,但一聽說此事,整個人身子立刻繃緊了。
這荀彧,讓你清理內侍,沒讓你把他們全殺了啊。
“隨朕去永巷!”
隨手抓了兩件外衣,邊穿邊走,這漢服都是裾擺,讓劉協手忙腳亂。
一路上有身著鐵甲的禁衛手持長矛,將一群內侍和宮人全部驅逐到永巷去。
所謂永巷,就是皇宮中的長巷,是未分配道各宮去的宮女居中居住的地方,也是幽禁失勢或失寵的嬪妃的地方。後來隨著宮廷戰爭的深入,永巷成了單獨關押宮中女性罪犯的監獄。
當然此時漢室已衰微,此時的皇宮早就不是洛陽的皇宮了,但是各宮各職還是齊備的。
劉協當初逃出長安的時候,人員極其精簡,除了三公九卿和幾個黃門令。後來都許之後,宮內內侍都是新人。
“棗祗,張橫!”荀彧立於巷頭,一揮手。
“在!”羽林軍二監立刻躬身行禮,聽候差遣。
“將這些內侍盡數圍起來,內侍充作民夫,宮女充作軍妓!”荀彧寒聲命令道。
“諾!”二人躬身領命,立即向身後士兵傳令道:“眾軍聽令!”
這些羽林衛聽到羽林監的命令,已形成條件反射,一時氣勢如虹。
震的這一群內侍宮女肝膽欲裂,靜若寒蟬。有些趨利避害的小黃門,力氣大,身子壯,瑟縮著往人群中心擠,將一些瘦弱的小宮女頂向外圍,面對那寒光似雪的長矛。
這群人不愧為太監,枉費了一幅男兒身。
這些人奴性慣了,面對羽林軍的驅趕,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永巷內此刻人滿為患,遠遠看去人頭攢動,若是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了,定會渾身起雞皮疙瘩。而這些人,充軍為民夫的結局除了死沒有別的路了,作為戴罪之身,能活著到達目的地都是奢侈,特別是那些宮女。
一念至此,劉協踱步上前:“且慢!”
眾人一見天子駕臨,立馬山呼萬歲。
對著一乾趴伏在地的內侍問道:“荀令君,不要這麽一刀切。這裡還有曹司空的人,萬一將這些忠良之士發配充軍,那不是太寒人心了。”
荀彧瞬間都懂了,劉協說的是什麽意思。這皇宮內侍中也有小小的江湖,各黨派林立,只不過隔層窗戶紙,心知肚明的。
“荀令君,這些內侍安置問題,關乎安撫軍心。”劉協微微垂下眼瞼。
“你們之中誰是司空府的人,自己站出來!你們應該認識你們的同伴,那些不是自己同伴的,請指出來。不然以後他們再次犯事,你們同責!”
包圍圈中,呼啦啦的站出一大部分人,很快隊伍就分成了兩隊。
劉協轉身對著自己身側瑟瑟發抖的小黃門道:“你也去站隊!”
那小黃門嚇的直接跪在地上大呼:“陛下,
饒命!奴婢隻站陛下身後。” 劉協銳利的眼神直直的看向他,旋即笑道:“去吧,你不要害怕,朕是好人!”
小黃門哭著站到了司空隊裡。
劉協轉瞬又走到非司空隊首,和煦一笑:“你們中是董國丈舉薦的人站另一邊!不要站錯了,也不要認錯了人。”
再次呼啦啦一陣之後,剩下的就是稀稀拉拉的落在原地的二十人左右。這夥人的氣質,明顯不同於一般內侍和宮女,滿眼精光,看向劉協的目光不善,殺氣森森。
羽林左監張橫,見那些內侍殺氣森森,並非善類,立即就要踏步上前,以身相護,被劉協抬手攔下。
劉協一抬下顎,直接迎視對方的目光,笑道:
“你們是何人所舉薦的呢?”
其中一人十分不忿,冷笑一聲,高聲喊道:“主公眼拙,竟為此等昏君效命。”
“你主是誰?”
那人並不答言,以迅雷之勢從腰間掏出一個黑色小瓷瓶,將藥物倒入口中。這瓷瓶如此眼熟....
劉協恍然大悟,這些是袁紹死士。
“住手!”
可是根本來不及,未入腸胃,已絕咽喉,轉瞬之間,那些死士,面色發黑,口鼻出血而亡。
劉協心中懊惱不已,這些可是曾經拚命救自己的人。
但面上仍是一副笑意,對下面宣布道:“荀令君,將這些人登記造冊,出自何人舉薦,一一注明。司空舉薦之人,屬司空黨;國丈舉薦之人,屬洛陽派。以後各黨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黨派與黨派之間也有相互競爭,每月以評分來決定勞模隊,勞模隊將會獲得相應的獎勵。這個獎勵系統和評分規則,朕將命尚書台出具具體文書。”
荀彧面色嚴肅,且冷靜的問道:“陛下,這些內侍該如何安置?”
“經此一役,朕不想他們貼身伺候,去招一批小黃門,從窮苦流民種招募,不得強迫,此事荀令君親自去辦!”劉協故意將“親自”二字拖長了尾音。
荀彧略低了低頭,默默無語。
“其實荀令君想告訴朕,此事不關司空的事!”
荀彧被他說中,吃了一驚,“陛下怎麽知道?”
“因為這后宮的陰謀遠勝朝堂,司空並不會做這種自亂陣腳的蠢事。”
荀彧眉頭一挑,問道:“那陛下,這番是為何?”
“以後大家都是光明正大的各黨派之人了,一人犯錯,會牽連整個黨派,這其中就會起到自檢自查的效果。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集體作案!”劉協朗聲一笑。
“好了,朕累了,朕回去休息了!”劉協大手一揮,就要轉身,眼尾不經意間,卻掃到一個死士七竅出血的臉,那雙眼睛死死的瞪著自己,莫名恐怖,劉協一時眩暈,加上剛才剛洗完澡,出來的匆忙,這廣袖寬袍的也沒系好,不知是自己恍惚間踩到了衣腳,還是混亂中被人踩了衣角,總之,就要頭朝下的栽下去了.......
劉協身邊那小黃門去站隊了,荀彧等人忙著等級造冊,一時無暇顧及道劉協,眼瞅著就要面部著地的戳到那石板上了。
突然一張後背妥妥的擋在了劉協身前。
“陛下,您沒事吧?”一張諂媚的笑臉突兀的出現在劉協眼前,額頭似乎還磕破了,滿臉鮮血,那叫一個惡心啊......
“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黃蛾。”
“哪兩個字?”劉協比較好奇,是什麽樣的父母會給自己兒子起“娥”這個字。
黃蛾以手沾血在地上寫了漢隸,居然是“蛾”
剛開始的時候劉協以為自己對漢隸不習慣,看錯了,後來發現確實是蛾子的蛾,至於為何叫這個名字,聽他的解釋是,因為當時家裡窮,家裡十個兒子,他是老么,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一群半大小子呢?當時又鬧蛾賊,以寓其像蛾賊過境,寸草不生。所以取名為蛾。由於當時十常侍正威風的時候,對於窮人家的孩子來說,入宮為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有人說你笑起來很惡心嗎?”
“稟陛下,是有那麽幾個人說過。”黃蛾露出他那大門牙,一臉血呼滋啦的。
“念在你救朕的份上,你隨身伺候吧!”劉協歎了口氣道。
“謝陛下!”那人不顧流血的額頭,笑的喇叭花似的。
“你還在流血,去把臉洗一下!”
“奴婢流點血不算什麽,就是怕髒了陛下的手。奴婢這就去洗臉!”說罷一臉媚笑的退下了。
被劉協這麽一搞,本來暗流湧動的內侍,就這麽光明正大的造冊登記了,將這些人的身份合法化了。
只是可惜了那些死士,若能提早知道,將其納入自己信任的禁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