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力對所謂武功並沒有太多認知，只是聽人傳說種種豪俠事跡，也曾心馳神搖。

　　所以第二天的清晨，他便出現在了竹林小院中。

　　“我只是收錢教你武功，所以你不用叫我師父。”唐方坐在木屋前的台階上，看著站在面前的劉大力，絲毫沒有看“開山大弟子”的心境，隻覺得這是自己第一單生意，眼前是自己的第一個顧客。

　　劉大力也很實誠，按照約定，當場掏出他這陣子做腳夫攢的五百文錢，交給唐方:“那俺叫你什麽?”

　　這個問題唐方早就想過:“我叫方唐，你叫我方宗師就好。”

　　之所以起一個假名，唐方是考慮到將來自己教的人越來越多，自己的名字或許會被洛家聽到，而他現在不想引起洛家注意。

　　“哦。”劉大力沒再言語。

　　唐方昨晚就發現自己這第一位主顧實在不愛說話，也不在意:“你想學什麽?”

　　劉大力為難地搖搖頭:“俺不知道，不懂。”

　　“那這樣，我給你介紹一下可以教你的功法，然後你自己挑一個。”唐方不當師父，很有為顧客服務的精神，仔細介紹起來:

　　“武功主要分內家和外家。

　　內家功夫以內功為基礎，以招式傷人。內功是一種額外的力量，可以增加招式的威力。練到深處，還會有種種神異，比如輕功，可以飛簷走壁，還有內勁外放，摘花飛葉都能傷人。

　　外家功夫就是打熬筋骨氣力，練到深處，刀槍不入。內家功法先難後易，外家功法先易後難。”

　　唐方將基本概念說了一遍，又分別給出幾種功法，讓劉大力選。

　　劉大力感覺聽起來都很厲害，糾結半天，最後說:“俺也不知道該怎麽選，方宗師教什麽俺練什麽。”

　　唐方於是提供了額外的服務，起身繞著劉大力轉著圈，捏了捏骨骼，又用神識探查一番:“你天生力大，骨骼堅硬，一般會認為是個練外功的好苗子。但我覺得，外功練到家，大家都差不多，人的上限就在那裡。而內家功法雖然對身體打熬不多，卻也是有的，將來你內功大成時，身體強度也不會差，內外兼修，反而上限更高。依我之見，最適合你的是《大慈大悲三十六掌》。”

　　劉大力立刻就答應下來:“都聽方宗師的。”

　　唐方見他如此聽話，感覺省心的同時，又覺得他是不是太好說話:“你就不怕我是騙子嗎?我可比你還年輕。”

　　劉大力笑笑，略帶著些憨厚:“俺覺得住在這樣一個地方的人，肯定是高人。”

　　“你這樣怎麽在江湖上混，將來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俺沒想過混江湖，不受人欺負，安安穩穩掙點錢就行。”

　　人是挺好的，就是好像不太符合唐方最初的目的啊！

　　唐方最初是想著，先教一個徒弟，然後等他在外面惹了事，自然會有人打聽到他在哪裡學的武功，到時候，武館才算打開“銷路”。

　　可這劉大力實在不像會惹事的人，今晚要不要再出去撿個顧客?

　　“教你之前先說好，我教的武功，十年內不得擅自傳授他人，就算你將來要收徒弟，也要等十年以後。”

　　這倒不是唐方有什麽門戶之見之類的想法，主要是怕他用自己的功法搶了生意，約等於競業協議?

　　不過，劉大力顯然有些誤解:“放心吧方宗師，俺也聽過一些武林裡的規矩，不會外傳的。”

　　“倒也不是不能傳……”唐方忽然又想到一個生財之道:“你教一個人，

就需要讓他給我四百文，他再教別人也是一樣，只要往外傳，就是一人四百文。”　　不是自己親自教，就少收一百文好了。發展下線、連鎖加盟、子子孫孫無窮匱也！這一刻，唐方甚至想鼓勵劉大力往外傳……

　　若是被創下這門武功的前代高人知道，自己的心血被人拿來賣錢，還隻賣不到半兩銀子，會不會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

　　中午老徐釣魚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呼呼哈哈練掌法的劉大力，以及坐在一旁發呆的唐方。

　　…………

　　前兩世的唐方，在洛府門前的所作所為，皆與今世不同，所以他也就不知道今世會發生什麽變化。

　　第一世的唐方被洛白退婚，洛黛蘭卻又私下找到他，許下等待的諾言，最終於九年後孤獨身亡。第二世的唐方，想被退婚卻沒有被退婚，洛黛蘭跟隨他修仙，幾百年後鬱鬱而終。

　　而這一世，唐方的出現沒有引起洛家人的注意，洛黛蘭自然也有了與前兩世不一樣的人生。

　　洛家鎮一條窮人住的小巷裡，兩個作男人打扮的十五六歲的女孩，在往最裡面的院門走去。

　　大步走在前面的女孩，用不知什麽材料，將臉抹成蠟黃色，右眼下畫出一道延伸到唇角的猙獰疤痕，乍一看還真挺像個跑江湖的漢子。

　　後面跟著的雖也穿著男人衣物，臉上卻沒有過多偽飾，看起來很是清秀。

　　“小姐，我們要不還是回去吧?”

　　“回去作什麽?等著父親將我嫁給某個世家子嗎?小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兩年前悄悄去看過那唐方，早已經認定了他。”

　　“你們明明都沒說過話，為什麽啊?”

　　“感情的事，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別說這些沒用的，我們現在來都來了，今天這個老大，我當定了！”

　　這二人自然就是洛黛蘭與她的丫鬟周小雨，她們這一世不知道唐方已經到了洛家鎮，在洛黛蘭的主使下，帶了周小雨離家出走，準備跟她爹玩個燈下黑，就隱藏在洛家鎮內，等唐方去洛府提親時再回去。

　　“哐！”

　　洛黛蘭一腳踢開院門，踏進院子，對著裡面驚詫轉頭的一眾街溜子大聲宣布:“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老大。”

　　街溜子們原本在院子裡懶懶散散地正在開會，這群人最近剛剛組建了一個“青龍幫”，正準備大展身手呢，突然就被人踹門進來，說要當老大。

　　“哪裡來的瘋子！”新近才拉起這麽一夥人的青龍幫老大瞪圓了眼睛，這怎麽還有人來摘果子呢?

　　這群街溜子也不全是野路子混混，有四五個練家子，其中就包括昨晚打了劉大力的鷹哥，以及外號熊哥的老大，熊哥自然是最強的。

　　熊哥就如外號一樣，身高近丈，膀大腰圓，站起來活像一頭熊，練的是鐵砂掌，發起瘋來，一巴掌能把人脖頸打折。

　　洛黛蘭雖然身材高挑，但與熊哥一比，就顯得嬌小起來，此時抬頭看著暴怒的熊哥，心中卻怡然不懼:

　　“單挑，誰贏了誰做老大。”

　　熊哥一群人此時看清了來人只是一個個頭不高的瘦小漢子，而他身後帶著的那個更矮的，雖穿著男裝，卻明顯是個女孩。

　　“嗤！”

　　“哈哈哈哈哈～”

　　“這瘦皮猴剛說什麽?”

　　“他說要做我們老大。”

　　“還要跟熊哥單挑呢，真是嫌命長～”

　　小院裡充滿快活的空氣。

　　洛黛蘭冷著臉，等他們稍微安靜一點，這才再次發出挑戰:“不敢嗎?怕了的話就叫一聲老大。”

　　這群街溜子毫無組織性，也不說有個小弟出來替老大撂兩句場面話，熊哥隻得自己冷笑一聲，點名道:“老鷹，給他點教訓。”

　　他叫的老鷹就是鷹哥，聞言從人群中走出，臉上掛著陰惻惻的笑容:“小子，現在跪下來叫聲爺爺，我還能放過你，不然待會身上怕是要多幾個透明窟窿。”

　　洛黛蘭回頭看周小雨，周小雨臉色發苦，很不情願地往前走了兩步:“憑、憑你也配跟我大哥動手?”

　　鷹哥眼神在周小雨身上上下掃了兩眼，邪笑道:“小娘皮，跟著這麽個瘦皮猴有什麽意思?不如跟了我……”

　　周小雨本是不情不願的態度，聽到鷹哥的話要往耍流氓的方向走，不等他說完，杏眼一瞪，嬌叱一聲:“閉嘴！”

　　隨著話音出口，周小雨踏步上前，甩手就是一個耳光扇上去，那鷹哥雖也練過幾手功夫，欺負欺負劉大力那樣的普通人還行，此時卻反應不及，“啪”地一聲挨了個結實，一時間兩眼直冒金星。

　　既然已經動手，周小雨也就沒再考慮太多別的，側身抬腳，小小的身軀爆發出極大的力量，一腳將壯實的鷹哥踹飛出去，砸在後面一群街溜子身上，“哎喲”聲中摔倒一片。

　　熊哥心中直呼“臥槽”，這是遇到內家高手了?再瞅瞅給周小雨鼓掌喝彩的疤面瘦皮猴，心道:難道此人更厲害?

　　他猜得沒錯，洛黛蘭確實更厲害。

　　正在熊哥猶豫要不要認慫的時候，洛黛蘭先開口了:“喂，大個子！趕緊的，打完我還有事兒要你們做呢！”

　　熊哥也不猶豫了，他自認不是武林人士，就是個練過的街頭流氓，自然也不顧及什麽臉面，陪笑道:“哎呀，老大有什麽吩咐盡管說，打架就不用了。”

　　洛黛蘭看著這巨漢瞬間變臉的慫樣子，皺了皺眉，喝道:“不行，不打一架他們不聽話。”

　　熊哥臉色一沉，雙目一瞪:“誰不聽話?站出來我瞅瞅！”

　　老大都慫了，鷹哥被人一腳踢飛了，一眾街溜子哪裡有什麽骨氣，一個個搖頭認慫:

　　“沒有沒有……”

　　“不敢不敢……”

　　…………

　　方宗師唐方這幾天有點無聊，每天除了修煉亂九流，就是調教劉大力，而新顧客一個都沒找到。

　　劉大力每天只有上午過來，下午還會去碼頭做腳夫。他一向沉默寡言，靠他主動宣傳是幾乎不可能的，而唐方晚上出去撿顧客也沒撿到。

　　不知道為什麽，唐方感覺這幾天洛家鎮的治安好了許多，洛家的私兵沒日沒夜地到處晃悠。

　　唐方不著急，老徐倒是有些替他著急，但他心裡急又不說出來，就變本加厲地嘲諷唐方，唐方也不客氣，倆人一見面就互相傷害。

　　“喲，荒唐小宗師起這麽早?昨晚撿到幾個徒弟啊?什麽時候還錢呐?”

　　老徐一大早起來就看到唐方坐在門口發呆，照例打了個招呼。

　　唐方瞥了他一眼，哼哼道:“老徐你不用擔心你那倆錢兒，將來少不了你的六個和尚。”

　　“你要是能賺到錢，還是留著給自己請和尚吧！畢竟我前腳死了，你後腳就跟著下來了，判官問怎麽死的呀?哦，餓死的。”

　　倆人互相就對方的生命探討了幾句，老徐去做飯，唐方繼續發呆。

　　等到吃完早餐，老徐坐在桌子前面剔牙，唐方蹲在井邊洗碗時，忽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倆人都聽出來人不少，轉頭一看，謔，足足十多個人， 領頭的正是劉大力。

　　劉大力身後跟著的，是五個大人和八個孩子。這群孩子大的十一二歲，小的六七歲，一個個看起來都不是富裕家庭出身，衣服打著補丁。

　　“方宗師，這幾位都是俺工友。”劉大力指了指身後五個大人:“他們聽說俺跟著方宗師學功夫，就要把孩子們送來一起學。”

　　唐方眼睛都亮了許多，站起身用圍裙擦了擦手，熱情地道:“你看看我這裡也沒幾個凳子，招待不周了啊！”

　　經過一番交談，唐方才知道，劉大力雖然沒主動提起，但碼頭上的腳夫見他連續幾天都下午才來，出於關心就問了一下情況。

　　其實這幾人也不是真的想讓孩子學多麽厲害的功夫，主要是唐方收費便宜，他們考慮著就當請人看孩子。

　　這五個家長都是媳婦沒了的。

　　了解了情況後，唐方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看孩子就看孩子吧，能賺錢就行。

　　等送走了五位家長，唐方將收到的兩千五百文錢一股腦交給老徐:“呐，加上上次給的五百文，我先預定三個月的！”

　　老徐哼哼著將錢收起來:“別忘了還有三百文的床錢！”

　　“我這幾天想明白了，這床錢不能算！”

　　“怎麽不算?你想睡地上?”

　　“老徐你看，我租住在你這裡，每月給你錢，你提供床位天經地義啊！”

　　老徐想了想，好像有道理，也就沒再堅持，將帳目劃掉，又記了一筆:今收到二千五百文。

　　唐方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教那群小屁孩武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