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籌餉,應邀而來的商賈早有心理準備。
本來就是,皇帝會無緣無故請他們到媚香樓來喝酒聽曲?顯然不可能,顯然是希望他們能夠為國紓困,捐輸軍餉。
至於朱慈烺說不會讓他們白掏錢,就沒有幾個商賈相信,場面話而已。
說真的,要不是錦衣衛緹騎上門,其中不少商賈根本就不想來媚香樓,這種擺明就是逼捐的鴻門宴,不參加也罷。
但是朱慈烺接下來的話卻出乎他們的預料。
朱慈烺說:“此番籌餉,並非捐輸,而是借款!”
有人低聲冷笑,借了又不還,跟捐輸又有什麽區別?
朱慈烺又接著說道:“凡民間借貸,需擔保人或質押物,朝廷籌餉只怕是很難找著令人信服的擔保人,所以只能拿等價物質押。”
聽到這話,底下的商賈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這些商賈都是人精,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原來朝廷並不是單純的賣官田。
而是要拿田做抵押,向天下商賈借錢籌餉。
二樓回廊,崇禎的嘴角則浮起一抹澹澹的笑意。
當然不能單純賣田,作為一個略懂一點經濟學的穿越者,如果只會單純的賣田,就真是給穿越者丟臉,弱爆了。
現在能賣的地就只有徐州四百萬畝。
除了這四百萬畝地,河南、山東、山西、陝西、北直乃至遼東的地,想想就好,真買是不會有人買的。
也就朱慈烺和朱慈炯這兩個傻小子崇拜他們的父皇,想當然的認為全天下的商賈會跟他們一樣對崇禎充滿信心,所以一定會踴躍購買北方耕地。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在大明還沒有打造出足以反推建奴的軍力之前,這些商賈是絕對不會輕易押寶的,甚至連徐州的四百萬畝地都未必願意買。
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太不安全,指不定哪天徐州就淪陷了,那他們花大價錢買下的官田豈不是就打了水漂?
所以只是單純的賣田肯定賣不出去。
徐州的四百萬畝能賣出去一百萬畝就已經是燒高香。
一百萬畝官田能賣幾個錢?五兩一畝也才五百萬兩!這點錢哪兒夠?
所以賣田只是托底,關鍵還是發債,發債才是籌餉的正確打開方式!
本來,一個朝廷有國家信用做托底,根本就用不著等價質押物,直接就可以發行信用債券,然後地窖裡躺著大量銀子的江南官紳就會踴躍認購。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從朱元章草創大明起,國家信用就已經徹底破產。
所以,直接發行信用債券,恐怕連一兩銀子的債券都賣不出去,只有拿徐州的四百萬畝官田質押,發行抵押債券才能賣得出。
所以崇禎之前才跟兒子說,是賣地,但也不是賣地。
底下的商賈們討論得熱烈,朱慈烺卻也不急,只是笑吟吟的看著商賈們討論。
直到商賈的議論聲小下來,朱慈烺才又說道:“此次籌餉的債券種類分為四種,分別是一年兌付、三年兌付、五年兌付及十年後兌付。”
“所有債券都蓋有皇帝寶璽,到期就兌付。”
“一年債在到期之後本息十二歸,三年債為二十歸。”
“五年債到期之後本息為三十歸,十年債本息則為六十歸!”
“有人或許擔心,你說一年十二歸就十二歸?你說我們就得信啊?”
“沒錯,這年頭誰擔保都沒有用,孤擔保一樣沒用,所以還得拿官田做抵押。”
“此次拿出來做抵押物的,為徐州的四百萬畝官田,內務府將會以這四百萬畝官田作抵押分別發行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及十年期的債券各五百萬兩!”
“如果一年期債券到期無法兌付,就以其中一百萬畝官田進行兌付。”
“三年期、五年期債券在到期之後無法兌付,同樣以官田進行兌付。”
“但是請注意了,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債券沒有強製兌付條款,就是說到期之後如果內務府按日期償還清了本息,就沒有資格再兌換成官田。”
“只有十年債券到期之後,可以將本息強製兌換成官田。”
頓了頓,朱慈烺一指台下的康百萬說道:“比如說,康翁買了十萬兩十年期債券,那麽十年到期後,既可以選擇拿回本息六十萬兩,也可以選擇將這六十萬兩本息兌換成徐州的十二萬畝官田,每畝官田的單價仍為五兩。”
聽到這,戲台下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剛才還顯得有些冷澹的商賈也開始熱烈的參與討論。
因為十年期債券折算下來,一畝官田才不過八錢多!這簡直就是搶!面對如此廉價的官田,沒有一個商賈能無動於衷。
看到這,崇禎嘴角再次露出了笑意。
還是之前那句話,發行債券才是籌餉的正確打開方式,如果單純賣地,徐州的四百萬畝頂多也就賣兩千萬兩,且未必能賣得完。
但分別發行一年、三年、五年及十年期債券,其實就隻賣了一百萬畝,徐州的四百萬畝官田就有機會加上四倍杠杆!
兩千萬兩就成了八千萬!
而且按照現在這個賣法,會更好賣。
這還只是發債本身所得,問題是發債就只有債券本身?
大謬矣,發債的最大好處是炒作,是證券交易,收印花稅!
大明的官員只知道盯著田畝賦稅,崇禎直接就是降維打擊,把金融業帶到明朝!
事實上,明末時期的江南比當時的歐洲更利於金融業發展,既便是按十倍杠杆,大明朝的7.5億兩存銀就能夠培植出75億規模的金融產業!
這麽大規模的金融產業,不算莊家炒作的收益,收印花稅就能發財死。
只不過,眼下暫時還不到那一步,飯要一口一口吃,步大邁得太大容易扯著蛋,暫時就還是先發債。
……
張有譽這幾天的事情有些多,因而下值晚了些。
經過內閣朝房時卻意外發現,次輔高弘圖的公廨裡居然還亮著燈,當下便腳下一轉來了高弘圖的公廨。
“高閣老,您還沒有下值呢?”張有譽作揖道。
“靜涵啊?”高弘圖擱下筆,笑著招手說,“來,坐下說話。”
高弘圖的老仆奉上一盞香茗,張有譽道了一聲謝,接過茶盞。
“靜涵啊,這幾天辛苦一下。”高弘圖又接著說道,“盡快將今年各項國用開支的詳細方桉做出來,然後下發各省府州縣。”
“是。”張有譽應一聲又問道,“閣老,你聽說了嗎?”
高弘圖哂然一笑說:“你是說,聖上在媚香樓宴請商賈之事?”
“就是這。”張有譽搖搖頭說,“此事當真亙古未有,堂堂天子竟然在青樓設宴,而且宴請的還是商賈,下官真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
“那便不要去評價。”高弘圖擺擺手說道。
說到這裡,高弘圖輕歎一聲:“說起來聖上也是可憐之人哪。”
從一個常人的角度,崇禎確實是個可憐人,老婆老婆死絕了,女兒一死一傷,受傷的那個還落在了建奴的手裡,然後紫禁城的家也讓人給搶了,最後還差點吊死在煤山,真可以說是把人間辛酸嘗了個遍。
所以性情大變也是可以理解。
我們這些當臣子的需要體諒。
“也是,換成是下官遭受聖上這樣的變故,只怕是早就瘋掉。”張有譽頷首,隨即又問道,“那下官便不評價聖上私德,隻說他在媚香樓做的事。”
“你是說籌餉的事?”高弘圖哂然一笑說,“聖上的想法還是很值得鼓勵的。”
“但是那些商賈未必就會買帳。”張有譽道,“商人重利輕義,可不會為了衣冠、宗廟或者社稷解囊,也只有我輩士子會以家國蒼生為念。”
高弘圖笑了笑說:“不急,讓聖上碰一碰壁也有好處。”
“也是。”張有譽笑著說,“要不然聖上真以我們戶部是擺設,國用開支的難題如果真這麽容易解決,還要我等戶部的官員以及這麽多的吏員做甚?”
……
媚香樓。
已經有商賈開始認購了。
第一個響應的是康百萬:“太子殿下,我揚州康家認購一百萬兩十年債。”
康百萬話音剛落,方文箴也起身說:“我歙縣方家認購八十萬兩十年債。”
緊接著張翰也起身說道:“太子殿下, 我歙縣張家也認購八十萬兩十年債!”
聽到這,其余在場的商賈便刷的向康百萬三人看過來,冷場了幾秒鍾之後,很快就有商賈跟著起身,踴躍認購債券。
/> “殿下,揚州翁家認購五十萬兩,也要十年債!”
“太子殿下,休寧詹家認購五十萬兩,十年債!”
“太子,揚州徐家認購四十萬兩,也要十年債!”
這些商賈都是人精,自然看得出十年期債券收益最高。
說真的,在場的這幾百個商賈都不缺銀子,他們每家的地窖裡都埋藏著少則幾十萬多則幾百萬兩的銀子,正苦於沒有地方花,現在有機會把這些銀子變成每年都能有五成田租收入的官田,而且一畝田才八錢,那還什麽猶豫的?趕緊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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