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鯉沉默了,原因竟然是李如意說的句句在理,雖然她的話遊鯉不一定能句句聽懂,但她想表達的含義確實準確無誤傳過來的。
是啊,自己是個殺手,副業不能去,就只能跑到主業所在的地方。
是啊,這麽大一個殺手組織,維持運轉需要多少資金和人脈。怎麽可能將總部放在小地方,這也是當初落塵將總部放在京城城郊的原因。——全天下最有財力、權利、欲望的人,幾乎都匯集在京城。而他們做殺手的,在京城可以接到更多的任務。他雖然不去一線六七年了,但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清楚明白。
只是……他看向李如意,這個小姑娘有多少閱歷,又有多麽聰明剔透,能三言兩語將這件事講的這麽透徹。
李如意看他不說話,於是接著道:“我不認為我猜錯了。你不反駁我就當你默認了。”她活動了一下四肢,繞過看似發呆的遊鯉,扶著車轅下了馬車。她確實很好奇,這名動天下的殺手組織,到底是什麽樣子。
她向著那棟建築走了幾步,突然幾道暗器破空之聲傳來。
聽到聲音,一直不在狀態的遊鯉如夢初醒,他縱身躍出馬車,卻見那幾枚暗器已經到了李如意面前,儼然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李如意尖叫一聲,掩面倒下。
遊鯉大喝道:“你們敢!?”
遠處樹叢裡的人看到了遊鯉的面容,立刻現身,飛也似的運功過來,是兩個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年。
兩人在遊鯉面前停下,單膝跪地,口中道:“遊鯉大人。”
遊鯉面色不善地看著兩人。
兩人抖若篩糠,一個少年戰戰兢兢開口道:“我們看到這女子要接近總壇,便規矩行事,實在不知她是遊鯉大人帶來的。”
遊鯉也沒有真的怪他們,只是這李如意死了,角的線索就完全斷了,而且,他看著倒在地上的李如意,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那感覺無法捉摸,但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遊鯉調整了一下呼吸,道:“你們先退下吧。”
兩人如蒙大赦,立刻回到原位。
遊鯉走上前,單膝跪地扶住李如意的肩膀,將她仰面向上翻過來。
李如意捂著臉閉緊眼睛,直到自己被翻過來,才睜開一隻眼睛偷看,正好對上了遊鯉帶這些擔心和一些悔恨的面龐。
看到李如意睜眼,遊鯉愣了一下,他不認為兩個步天閣的殺手同時出手,會有那個不會武功的人可以毫發無損。但看到懷中李如意睜開一隻眼睛偷瞄自己,他一瞬間就又驚又喜,直接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李如意沒敢動,睜開雙眼左右看了看,低聲道:“還有危險麽?”
遊鯉道:“我喝走他們了,現在很安全。”
李如意松了口氣,她被遊鯉扶起,拍了拍胸口,道:“真的嚇死我了,還好我反應快。”
遊鯉也在看她,她杏黃色的衣衫依舊整潔,沒有染上一絲絲血跡,只是多了點灰塵。遊鯉道:“你是如何躲過……”
李如意伸出食指堵住他的嘴,道:“每個人都會有一些秘密,你還不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分享給你。”
遊鯉問道:“那你的父母兄長可知道?”
李如意道:“不知。這種事情不能和家人坦白。”
遊鯉突然起了勝負欲,直言道:“那還有誰知道?角?雲宿?原無心?”
李如意看著遊鯉,玩味道:“大哥,你這樣宛如在吃醋一般。
不過我和他們幾個都沒有什麽感情糾葛就是了。” 遊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態,但他沒想過要掩飾什麽,只是道:“我不是你大哥,你叫我遊鯉便好。”
李如意道:“這是你的代號,並不是你的名字。你想和我做朋友,卻連名字都不願讓我知曉,未免太不夠意思。”
遊鯉沉默了一下,道:“我沒有名字,我舍棄了過去,我只有代號,就是遊鯉。”
李如意擺擺手,道:“好了好了,苦大仇深的殺手朋友,”她掙脫遊鯉的臂膀,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對依舊單膝跪地的遊鯉道:“你沒有名字只是你不想有名字,哪天你想要一個名字了你就會有名字。”
遊鯉仰頭看著李如意,後者宛若神明一般站在光裡。正是殘陽的光輝給李如意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無比的柔和,無比的聖潔。
品味她話中的含義,遊鯉也站了起來,微笑道:“如果我想有名字,那就請你幫我想一個。”
李如意笑了笑,道:“你是第二個讓我幫你想名字的人。”
遊鯉的笑容消失,道:“第一個人是誰?”
李如意道:“自然是你口中的角。”
遊鯉道:“他已經有了新的名字?”
李如意道:“不但如此,我為他安排了良民身份,他現在有了新的人生。”
遊鯉此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是開口道:“他現在在何處?”
李如意觀察著他的表情,道:“我說過會帶你去找他,但不會告訴你他在哪。”
遊鯉道:“你為何會如此執著?”
李如意盯著遊鯉,道:“你為了找到我的線索,已經害了原無心。雖然你說他無事,但我心裡卻總是七上八下的無法安寧。”她將鬢角的碎發別到耳後,道:“我打算看著你,不讓你去害別人。”
遊鯉一笑,道:“看來我在你心裡,已經是個十足的壞人了。”
李如意眨眨眼:“不是十足,是九成九而已。”
遊鯉看著李如意,沒有說話。
李如意接著道:“這世上的事情很多不是非黑即白的。只要沒有完全變黑,就還有褪色的可能。”
遊鯉道:“褪色?”
李如意道:“比如說變回白色。”她沒有去看遊鯉,只是眺望著遠山,接著道:“我覺得你不是那純黑的壞人,只是差一個洗白的契機。”
遊鯉自嘲道:“一張紙被墨色浸染,難道還能洗白不成?”
李如意道:“自然是可以的。”
遊鯉道:“你雖然聰明絕頂,卻太過不切實際。”
李如意看了看他,道:“你自己見識少,卻來說別人的想法不切實際。”
遊鯉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被墨水侵染的紙張無論如何都無法變的潔白如初,亦如他自己一般,他的目標只是報仇,除此之外他都不在乎,哪怕為了報仇讓自己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哪怕和仇人同歸於盡,他都不在乎。此刻他看著身邊的李如意,忽然有點羨慕這樣天真的小姑娘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
想起偷襲李如意的暗器,他又有些緊張起來,又開口道:“你的傷勢真的不要緊?”
李如意道:“你沒看到我毫發無傷麽?”
遊鯉道:“這不太可能,步天閣教出來的殺手,素質不會如此之差,連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都偷襲不了。”
李如意道:“我是觀音菩薩坐下的玉女,是有菩薩保佑的,自然不會被傷到。”
遊鯉道:“今天在街上,如果何及出手,你是否可以自保?”
李如意道:“你的刀的話,我應該可以躲過去,”她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了小女兒家的窘態,道:“我當時,當時只是太害怕了而已。”
遊鯉心中五味雜陳——她說她能躲過去,她居然說她能躲過去。他開口道:“這是否也和你的那個秘密有關?”
李如意誠實地點點頭。
遊鯉道:“如果何及對你出手,你是否能躲過去?”
李如意滿臉疑問:“在大街上,何及怎麽會直接對我出手?”
遊鯉又噎住了,他總是會被李如意發現自己話中細枝末節不合情理的錯處,然後被反問的無地自容,仿佛自己是個笨蛋一樣。——何及要出手也是找沒人的地方,確實不會在接到中央直接襲擊人質。這問題確實是他遊鯉問的蠢了。
為了緩解尷尬,遊鯉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你說我見識少,那你教我如何將被墨浸染的紙洗回白色?”
李如意脫口而出:“用雙氧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