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回來了?”紅衣美婦放下手中的書,抬眼看了看自己的侍女。
“姑娘,是遊鯉大人回來了。”侍女眉眼彎彎。她叫晴兒,已經侍奉棲鴉很多年了。她很感激棲鴉收留她做自己的侍女,不然七年前她就被人販子賣到青樓去了。
棲鴉嘴角有了笑意,遊鯉離開她已經太久,要不是有絕命的毒藥控制著遊鯉,她還真擔心這條魚遊到大海,一去不回。
“失蹤一個多月,他還知道回來。”棲鴉笑罵道:“快帶他來見我。”
“小的已經稟報過了。遊鯉大人正在給一位姑娘安排住處,等安排好了就回來找姑娘了。”
棲鴉的笑容消失在臉上,她眉毛上挑看著晴兒,道:“姑娘?”
“正是。”晴兒看到主子臉色不善,也連忙收起了笑容,恭恭敬敬地站著。棲鴉什麽都好,就是脾氣上來會變得很凶,伺候她的侍女都知道這件事,為了不觸霉頭,每次棲鴉不笑的時候,大家都會規規矩矩的。
“什麽姑娘?哪裡來的?”
“是遊鯉大人這次自己帶回來的,看著十六七歲,和奴婢差不多大。”
“這倒是奇了,他不是一向風流成性,怎麽會往自己家裡領人?”棲鴉頗為不解。
晴兒道:“奴婢看那兩人倒是親密的很。”
“怎麽講?”
“今天在外面當值的是玄武的人,說發現有輛馬車停在門外,從上面下來個入侵者,他們動了手,暗器打出去,卻被遊鯉大人呵斥了。”
棲鴉眉頭一挑:“有這種事?”
晴兒點點頭,道:“這總閣內什麽事兒能瞞過我們?我們都是姑娘的眼睛耳朵,這事情剛一出,就被報過來給奴婢了。”
棲鴉滿意地點點頭,忽然道:“玄武的人出手,遊鯉可是和他們動手了?”
晴兒搖搖頭,道:“出手的時候,遊鯉大人在馬車裡,不然遊鯉大人在場,玄武的人也不敢動手。”
棲鴉道:“那姑娘可還活著?”
晴兒道:“那姑娘毫發無損。”
棲鴉詫異道:“我步天閣連個小姑娘都對付不了?她什麽武功路數?”
晴兒道:“已經幫姑娘查過了,”她從袖子裡取出寫了字的紙,恭恭敬敬地呈給棲鴉。
“李如意……”棲鴉將紙上的內容看罷,心裡有了計較,道:“這任務是難纏了些,若是有關角的下落,帶來總閣倒也未嘗不可。”她抬眼看了看晴兒。
晴兒會意,道:“是否需要奴婢走一趟?”
棲鴉道:“他終究是個男子,多有不便,你替我送碗玫瑰露過去。”
晴兒眨了眨眼,棲鴉點頭道:“去吧。”
這邊遊鯉將李如意帶入自己的小院子裡。他不需要仆人侍候,這小院子裡只有他一人住著。遊鯉這一個多月沒有回來,院子裡很多地方都積了些浮灰。
遊鯉帶李如意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大概介紹了一下各種生活用品的放置地點,便對李如意道:“你住南邊的小屋,有家具,但裡面沒人住過,疏於打理。”他將掃把抹布和銅盆交給李如意,又卷起袖子搬開院中井口的石板,打了滿滿一桶井水。
李如意看著遊鯉打水,道:“你是讓我自己打掃衛生?”
遊鯉道:“我接下來還有事,晚一點才能回來。”他看著李如意,道:“你若做不了,等我來打掃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能忍得了那髒亂。”
李如意道:“你要做什麽去?”
遊鯉道:“我和角一樣,
身上被組織下了劇毒,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吃緩和的藥,”他笑了笑:“不然會腸穿肚爛而死。” 李如意歪頭看著他,忽然道:“我見過角隨身帶的解藥,卻沒見過你的,你可以讓我看過之後再服用麽?”
遊鯉不解:“你懂醫理?”
李如意搖搖頭,道:“純粹好奇。”
“好吧。”反正只是看看,遊鯉當然不怕解藥會飛了,於是滿口答應下來,他把水挑道南屋門口放好,才將卷起的袖子和衣襟下擺整理好,對李如意道:“我出去這段時間你最好不要離開小院,外面很危險。”
李如意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遊鯉想了想,又道:“如果有人……”話說一半就搖了搖頭,道:“沒什麽,我去了。”
遊鯉從自己的小院兒出來,轉去了棲鴉那裡。
棲鴉的住所也是一個小院子,只是棲鴉的院子裡有兩座高聳的華美的樓閣,一座叫觀星樓,一座叫千機閣。
棲鴉平時就住在觀星樓的最高處,她喜歡站在高處俯瞰的感覺,她希望一切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下。
步天閣內很靜,來往的人都行色匆匆,見到遊鯉點頭示意一下便會繼續自己的事情。
遊鯉穿過小路,庭院沒有種植花草,顯得格外蕭索。這總閣裡唯一有花草的地方便是棲鴉的住處。
“遊鯉大人,您回來了。”看到遊鯉,早已守在院門處的侍女珠兒立刻上前相迎。
“珠兒姑娘,”遊鯉左右看了看,道:“今天不是晴兒姑娘當值?”
“晴兒姐姐被姑娘安排了要事,今天就由我來接您。”
“勞煩珠兒姑娘。”
“遊鯉大人您這邊請,我們家姑娘已經恭候多時了。”
珠兒歡歡喜喜引著遊鯉進了門,帶著他來到棲鴉所在的房間。
此時房中已經擺了酒菜,棲鴉一襲紅衣早已等在此處,遊鯉再見棲鴉,直被她的嬌豔所吸引,一時間竟覺得似有多年未見一般。
棲鴉看遊鯉呆愣在原地的樣子,用帕子掩著嘴角輕笑道:“怎麽了?看傻了麽?”
遊鯉這才如夢初醒一般,他別過頭環顧房間,口中不經意道:“只是覺得你又變好看了。”
這話棲鴉聽著十分受用,她走上前,虛拉了下遊鯉的衣袖,口中道:“看來你出去這一個多月,嘴倒是變甜了不少。快來坐,我給你準備了你愛吃的紅燒肉。”
遊鯉目光一緊,反手拉住棲鴉的手臂,道:“你為何會給我準備這個?”
“幹什麽啊突然這麽凶。”棲鴉好看的眉毛因疼痛而皺起,她甩開遊鯉的手,道:“紅燒肉不是你最愛的食物麽?我哪裡弄錯了?”
遊鯉愣了一下才察覺到自己失態,他順勢放開棲鴉。
“跑了一個多月害了腦病麽?一驚一乍的,快坐下,嘗嘗我的手藝。”棲鴉也不再計較遊鯉的無禮,轉而招呼他入座。
遊鯉坐在左邊,拿起筷子卻又放下,道:“遇到落塵之前的事情,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棲鴉原本明媚的笑容被陰霾所取代,她一臉不悅地看著遊鯉,沉聲道:“首先,落塵是閣主,也是你師父,你不願叫他師父,也得尊稱一聲閣主。此處是步天閣,不是你的臨仙樓。”
遊鯉冷笑,道:“這步天閣是我一刀一刀打出來的,怎麽就成了他落塵一個人的。”
棲鴉深知遊鯉說的沒錯,但落塵的功勞絕對不比遊鯉少。她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於是道:“你已經這麽大的人了,怎麽跟個孩童一樣鬧別扭。這就是我仰慕閣主卻討厭你的原因所在了。”
遊鯉冷哼一聲,沒有說話。對於和落塵有關的所有事情,他遊鯉是一步都不想退讓,也不會退讓的。
棲鴉見他沒頂嘴,心裡滿意多了,於是接著道:“其次,遇到閣主之前的事情我確實想不起來了,但那有什麽關系,我依舊是我自己。”她又補上一句:“就算是你我率先認識,我今生心裡也只有閣主一人罷了。”
遊鯉沒有說話,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受傷,但很快便被平日慣用的冷漠替代。
“我自然知道,我對你也沒有什麽非分之想。”遊鯉說的輕描淡寫,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在嘴裡。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這肉又肥又膩,不怎麽好吃,特別是現在已經吃過這麽多山珍海味的他,再吃到這孩提時代好不容易才能吃上一口的紅燒肉時,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那份歡心雀躍。
不過只要有些人還在,他便依舊能感受到那份溫暖和幸福。
遊鯉的目光落在棲鴉身上。此刻棲鴉也動了筷子,她的吃相很斯文,在遊鯉眼中,棲鴉的一切都是美麗的。
“你還說對我沒意思?”棲鴉打趣道:“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我看。羞不羞啊。”
遊鯉沒有說話,低下頭繼續吃。
棲鴉接著道:“我還以為你有了新姑娘,就看不上我了。現在看來,你是個念舊情的。”
遊鯉喝下小米粥,道:“你知道我把人帶來的事情了?”說完他又自言自語道:“也是,步天閣裡能瞞過你的恐怕只有落塵的想法了。”
棲鴉放下筷子,道:“要叫閣主。”
遊鯉充耳不聞,開始談正事:“角的事情我雖然接了,但此事太過棘手。我想了想,這次還真是虧的很。”
棲鴉道:“那李姑娘不是知道角的下落麽?事情到了臨門一腳,之後的收尾怎麽會麻煩?”
遊鯉道:“她不願直接告訴我,隻願帶我去。而且她救過我的命,我也不好對她太過強硬……”
棲鴉的眼睛眯了起來,道:“它就過你?你這種人,需要她來救?”
遊鯉點了點頭,道:“那次是我大意了。”
棲鴉道:“我了解你,你不是願意欠別人的人,亦不是願意幫別人的人。”她用帕子沾了沾嘴角,道:“你,看上她了?”
遊鯉夾菜的動作明顯遲疑了一下。他從沒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他真的看上李如意了麽?若說沒看上,為何自己威脅她的時候“娶妻”之語竟會脫口而出?
遊鯉不是個禁欲之人,卻也不是登徒浪子,更沒有言語調戲姑娘的習慣。他忽然覺得有點不認識自己了。
就拿此次帶她回步天閣的事情來說,難道何及的威脅就真的讓遊鯉束手束腳?放在以往,他完全不需要什麽人質,也不需要顧及是否在京城大街,便會和何及直接動手。但此次卻第一次用所謂的人質來威脅別人。遊鯉隻覺得腦子有些亂,他的眼中也第一次出現了迷茫。
棲鴉將遊鯉的反應看在眼裡,笑眯眯地給他斟酒,心裡卻覺得有一團火在燃燒。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遊鯉的動搖,這感覺就像是一直以來都喜歡自己的那個人突然換了新的對象。仿佛被搶奪了心愛的玩具,一團名為妒忌的火在棲鴉心裡越燒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