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古墓,第一批進入的五人已經挖好了坑道,只見窄窄的通道深不見底,窄到只能容一人通過,而前方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到。眾人紛紛拿出火折子,孔玨依舊走在最前面,眾人依次跟在後面。
遊鯉和原無心是最後下墓的,他們跟在大部隊後面,原無心一臉的警惕,遊鯉一臉好奇。
遊鯉昨日進來走的是薔薇的路,所以這逼仄的坑道他是頭一次見,不禁感歎梁王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這坑道和薔薇她們挖的那一條簡直是天壤之別。
“鯉兄,在想什麽。”原無心看遊鯉心不在焉,於是問道。
“沒什麽,我看這坑道得有百十米,而且越來越低窄,一會估計要彎著腰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道:“我這白衣裳值三兩銀子,弄髒了有點可惜。”
原無心一時語塞,停了好一會才說:“聽聞這墓裡有機關,鯉兄還是專注一些好,這白衣服……原某也是束手無策。”
“哈哈哈,原兄莫發愁,鯉某有些家資,再置辦一身就是。”遊鯉沒想到原無心真的在想這白衣服怎麽辦,隻覺得這人有些可愛,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聽孔玨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過了這道門就是古墓的墓室了,吳老四說這裡機關眾多,步步驚險,大家莫要在擠成一堆,大家兩人一組,謹慎前進,彼此有個照應。”
大家覺得有理,於是很快排好了隊形。孔玨和胡不歸打頭,接著是周正和單無雙,‘良金玉’夫婦在中後段,水鬼二人緊隨其後,張通嶽和楊冬秋位於次末位,最後便是原無心和遊鯉。
其余名不見經傳的江湖人則被安排在‘良金玉’夫婦之前,這是孔玨的意思,此舉引得這些人連連稱讚孔玨高義,想必此行之後,孔玨的名望定會水漲船高。
進了墓裡就是遊鯉的天下,他記憶力極佳,昨日探過之後,現在對墓裡的機關了若指掌。
左右看看閑來無事,遊鯉道:“這孔先生收買人心的本事可真好,胡大俠武功在他之上,若是前面有什麽危險,想必胡大俠是當仁不讓的。而後面又有我們這些人斷後,亦不會有什麽難以解決之事。原兄,你我如今涉險,確是為別人做了嫁衣裳。”
他的聲音不大,但已經足夠張通嶽聽見。張通嶽細細一想,果真是這麽回事,氣的在後面大聲喊道:“姓孔的,你將誰當傻子!”
他一邊說一邊往前擠,一副要將孔玨揍一頓的樣子,隊形立刻被打亂。
只聽尖細的女聲“呀!”的一聲,接著就聽到司徒哲的怒罵:“誰摸我老婆了!”
張通嶽的聲音也傳來:“司徒哲,你拽著我作甚?!我又沒碰你老婆。”
室內陰暗的很,只有眾人的火折子搖曳著不甚明亮的光,遊鯉看前面已經亂了,便拉著原無心退到牆邊,道:“原兄小心。”
原無心顯然也不想去趟這灘渾水,雖然任由遊鯉拉著,但口中大聲道:“各位,想必都是誤會,此處不安全,還是莫要爭吵的好。”
遊鯉看原無心一心勸解眾人,勾了勾嘴角,將手指放在早就看到的機關石板上,這石板此刻在原無心身後,遊鯉把他拉過來的時候早已算好了距離。只等原無心一靠過來,遊鯉便迅速按下。
嘈雜中誰都沒聽到鐵鏈帶動機關轉動的聲音,只聽到前方突然尖叫聲四起,有人喊著“是機關!快趴下!”,伴隨著尖叫聲的箭矢穿空之聲密密麻麻,約摸過了三十息才漸漸平靜下來。
通道後方的誰的火折子亮起來,恍惚的火光映出遊鯉的臉,那張臉在光影中晦暗不清。
哀嚎聲不絕於耳,剛才一番亂箭,不知道死傷幾何。
孔玨第一個反應過來,道:“大家快看看身邊的人有否受傷。”
眾人紛紛重新燃起火折子,墓道裡又恢復光亮。
原無心看著這一地死傷,心裡有所不忍,連忙上前幫忙。遊鯉見原無心去幫忙,也跟上前。
剛才一陣亂箭齊發,眾人雖然是臨時遇險,但常在江湖走的人,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有人握著隨身的匕首將兩側襲來的箭矢擊飛;有人則憑借身法靈巧閃過;更有人直接躍起將兵刃猛地插進岩土,整個身體貼在墓道頂部。
遊鯉看到有人收起短刀,有人縱身越下,暗暗感歎江湖人的警覺,自己的惡作劇竟然收效甚微。
遊鯉之所以會這麽想,只是因為他看到受傷的人都是中間被保護的那一批。和前後的人比起來,那些來湊熱鬧的人功夫確實差了一點。但好在他們大多數在事發時都立刻趴在地上,所以只是有人被擦傷,卻沒人因此喪命。
“這是……怎麽會!”孔玨的聲音從前面傳來,那聲音帶著深深的難以置信。
眾人覺得事情不妙,立刻圍了上去。
“救,救我……”司徒哲緊緊抓住褚蕾的衣服,絕望地盯著妻子,眼睛凸得快要掉出來,他想要求救,但他的聲音越來越弱,那種臨死時的絕望和不甘讓周圍的人膽寒,他就這麽看著褚蕾,直至斷了生息。
也難怪孔玨覺得奇怪,眾人也想不通,以司徒哲的武功,不至於死在這亂箭之下。但他膝蓋上確實中了一箭,而且現如今卻實實在在地在身為醫者的妻子懷裡沒了氣息。
褚蕾垂著頭,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是有晶瑩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司徒哲的臉上。可惜這個深愛妻子的男人,已經無法為心愛的她擦去眼淚。也無法將她抱在懷中柔聲安慰。
誰能想到只是短短三十息,便是天人永隔。
“司徒夫人,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便。”原無心看著司徒哲的屍體,又看到褚蕾痛失親人,心裡也不是滋味,他走上前用手輕輕闔上司徒哲的雙眼,對褚蕾說道。
褚蕾聽到原無心的聲音,輕輕抬起頭,看了原無心一眼,那眼中竟然有些幽怨,她冷笑道:“我夫君死了,你叫我怎麽節哀!”
原無心吃了掛落一時語塞,褚蕾看他沉默,也沒繼續使性子,只是低下頭去。
“褚妹,莫要悲傷。司徒兄不在了,我幫他照顧你。”只見周正來到褚蕾身邊蹲下,摟住褚蕾肩膀,將她扶起。
“放開我!”褚蕾掙扎了幾下,但周正的手臂猶如鐵鉗一般,憑她的力氣無法掙脫,被周正半抱半拖地拽了起來。
司徒哲的屍身從她懷中落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正一臉凶狠地看著褚蕾,那目光深處的冷漠仿佛在說在他周正眼中,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物品一般。
褚蕾不敢再使小性子,這周正可不比原無心。如果說原無心是人盡皆知的正人君子,那周正就是江湖聞名的惡中之霸。她敢對原無心宣泄情緒,此刻對著周正卻說不出一句難聽的話。
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司徒哲離開自己之後,她才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古墓裡,誰都可以來欺負她,而她若想反抗,卻會因打不過這些惡人而落的更慘的下場。她恨恨地看了一眼周正,卻被周正一個巴掌抽在臉上。
瞬間,褚蕾吹彈可破的肌膚上留下了五道紅印。而她眼中的淚水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
周正冷笑道:“不知好歹的女人,你以為老子是誰?還是你覺得憑你自己在這墓裡能活下去?”
“周正你這個登徒子!居然趁人之危。”胡不歸見狀,一步上前,對周正怒目而視。
“呵,現在她男人已經不在,她一個女人要如何活下去?”周正環顧四周,眼睛從眾人神色各異的臉上掃過,“司徒哲死了,我周正幫他照顧遺孀有何不可?倘若他還活著,恐怕還得感謝我出手相助。”周正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胡不歸:“你這麽激動,是不是對褚妹動了什麽心思?”周正義說著,手摟得更緊了。
原無心聽到周正不堪入耳的論調,眉頭高高皺起,上前一步,道:“周正,司徒兄屍骨未寒,你便強佔其妻,此舉甚是不妥。請你立刻放開司徒夫人。”
胡不歸見有人仗義執言,更是挺起胸膛,道:“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胡不歸行得正坐得端,就是看不得你這強搶人妻的惡霸行徑,快放開褚姑娘!”
周正目露凶光,道:“你二人這是要管閑事?”
原無心道:“我數三個數,若你還執迷不悟,休怪原某不客氣。”他將右手按在劍柄上。說來也怪,他那柄長劍外表看著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他將手按在劍柄上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會覺得這把劍是凡物。——人執劍,劍,殺人。
胡不歸的手也按在刀上。他確實是成名的刀客,僅僅是握刀這一個動作,肅殺之氣便以他為中心蔓延開來。
圍觀的在眾人見狀怕被誤傷,大家紛紛慢慢退後,將幾人留在中間。
周正此番下墓帶了四個手下,此時全部擋在周正身前。
褚蕾一直沒有說話,她的肩膀被周正捏在手心,周正的手勁很大,褚蕾疼的整個人都在顫抖。她拚命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痛苦的嗚咽聲。本來她都已經認命,若是違抗周正,也許自己會更慘。就當她萬念俱灰的時候,原無心和胡不歸站了出來。
她美麗的眸子再一次看向了原無心,這次那眼中再也沒有之前的幽怨,反而蘊含著求救之意。
對上這樣一雙眸子,原無心沉沉開口:“一。”
隻這一聲,周正的手下全部亮出兵器,擺開架勢和原無心對峙。周正本人則眯起了眼睛。
三人劍拔弩張,眼見就要打起來,遊鯉卻蹲在在司徒哲身邊,伸出修長的手指,在他胸口輕輕按壓,口中道:“奇怪……”
除了褚蕾,沒人注意遊鯉的舉動。
遊鯉查探完畢,起身拍了拍手,此時原無心已經數到二,而孔玨正撥開人群擠進來。
“周爺,胡兄,原少俠,大家都是一起下來的,互相之間理應多多關照,怎麽弄得如此緊張。 ”孔玨看到他們幾人的架勢,趕緊站到中間,將兩邊的人隔開。
看到周正摟著褚蕾的肩膀,孔玨還有什麽不知道的,他趕緊道:“幾位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在下相信這一切都是誤會。此次不知是如何誤觸了機關,放出這些箭矢,讓司徒兄丟了性命,司徒夫人不擅長武功,各位想要幫襯也是人之常情。”
此言一出,原無心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胡不歸倒是沒什麽反應,周正的面色倒是緩和了許多。
看到周正臉上的表情緩和,孔玨心裡松了口氣,他知道周正這個人是十足的惡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他今天指名要這褚蕾,誰若攔他,他便能立刻撕破臉皮,就算大打出手,搶也得把人搶過來。孔玨作為領袖,實在不能在這個時候起內訌,不然自己的能力會被眾人質疑,這是他如今最為顧忌的。
遊鯉在一旁看戲,看得津津有味。這孔玨確實是個人物,三言兩語便平息了一場即將發生的爭鬥,且圓滑無比,八面玲瓏,硬是連各方都不得罪,也讓周正有所顧忌沒有繼續強橫下去。當然,唯一得罪的就是司徒哲夫婦,他甚至連一句悼念之詞都沒有,還將周正強搶之事輕描淡寫的帶過——哪怕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司徒哲夫婦倆一個死了,一個只是個弱女子,他孔玨說這是誤會,這就只能是個誤會,得罪了便得罪了,他二人還能如何?
江湖上從來講究的都是誰的拳頭大,誰才配說話。不懂這個道理卻要來闖蕩江湖的人,怕是早已變成塵埃,消散在風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