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大軍壓寨,一邊也定是戒備森嚴,眼見著血戰一觸即發,曾乙頓時覺得一片茫然,官兵圍剿威虎堂,這又從何說起?難道風聞的威虎堂參與謀逆是真的?
正想著,一群官兵忽地朝這邊湧來,眼見得刀光閃閃劍影爍爍,一個個如狼似虎。
曾乙三人處在了最危險的地方,就像狂風暴雨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路人一樣,遲疑片刻刀槍箭雨就會落在頭上,情急之下曾乙一手一個牽著妻女就往一旁的林子裡鑽,前面劍戟生寒,身後寨門緊閉,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全家在這裡等死啊!
兵臨寨下,那種蛇行之聲不知什麽時候停住了,整個山寨就像睡著了一般,靜得令人窒息。
轟地一聲,無數隻火把在寨外驟然亮起,像火牆般把整個山寨定定地圈了起來。
隨即便有一個尖細的聲音飄進了寨子:“裡面的人聽著,我部乃靖安王護衛指揮使麾下,此來隻為擒得謀逆主使薛寧及一班逆匪,爾等速速綁縛逆賊出寨,否則定叫全寨雞犬不留!”
“此言差矣!薛寧乃老堂主膝下長子,歷來遵守法度,寬仁孝道有目共睹,且數年來不曾離寨半步,又何來謀逆一說?還請將軍稟明王爺,勿使良人蒙冤。威虎堂歷代都曾為朝廷效力,向無違逆之舉,老夫敢向天明誓,如山寨有一人謀逆則舉寨盡滅!還請將軍明鑒,給我等一個公道!”
出言的正是威虎堂長者知風堂堂主鄒林,蒼老激憤的語聲字字泣血,撼人心魄,令聞者無不動容。
須臾,那尖細之聲再度響起:“我等也是奉令行事,有人舉報焉能不辦?爾等即為臣民就該遵從王法,個中曲直尚須詳查,待查明原委自然會還以公道。”
“難道就沒有任何余地嗎?”
“王法豈可商榷?必須依令而行!”
此刻的鄒林再也無法申辯了,他知道,如此僵持下去遭殃的一定是舉寨之人,抗拒就是違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之爭無異於飛蛾撲火。
“殺進去!”“跟他們拚了!”“拚了!”寨裡寨外開始躁動起來。
黑乎乎的寨牆上人影晃動,官兵們看得真切,又有人現身了。
“鄒叔叔,就讓侄兒隨他們去吧,不必再行懇求。”
這語聲不高卻像給即將燒開的鍋裡澆了一盆冷水,兩邊的躁動瞬間靜了下來。寨牆上火光燃起,一個身著長衫的中年文士卓然而立,神態不卑不亢,就像所面臨的並非戰陣而是色調稍濃的詩畫一般,全無半分懼色。他就是威虎堂堂主薛雲生的長子薛寧,一個飽讀詩書的文人。
這份氣度,這份優雅,任誰見了都不會與一個反賊扯上關系,造謠的人也真是瞎了眼,賴上誰不好,偏偏就是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你就是薛寧”寨外驚問。
“正是,一人之事一人當,我跟你們走就是。”
“你的同謀何在?”
薛寧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好!在下就邀幾位同道一並前往,有何懼哉!”
寨牆外一片噓聲,連領隊的護衛指揮使都大搖其頭,這簡直就是笑話,人不可貌相也不能太離譜啊,如此一介酸儒會是亂匪?說出大天都不會有人信。
就在所有人都覺荒唐時,不知從哪裡突然飛來一支利箭,嗖地一下不偏不倚正射在喊話那位軍士頭上,那人慘叫一聲跌下了馬背。
原本已失了味道的場景驟然變色,眾兵將先是愕然,
而後便轟地一聲衝了上去,寨牆內外頓時殺聲震天,無形中迸出的這點火星瞬間點燃了衝天烈焰。 鄒林等人心中叫苦卻也無可奈何,戰端即開就只能放手一搏了,威虎堂的人並不乏血性。
自古民不跟官鬥,盡管威虎堂名震江湖,所納之士也都是百裡挑一,但官兵畢竟人多勢眾,而且個個凶殘彪悍,漸漸地寨裡的人頂不住了,寨門洞開之時所有人都向三棟精舍所在的中心收攏,那裡有老堂主一家和全寨的老幼,看情形已是凶多吉少了。
官兵步步緊逼,包圍圈越縮越小,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了。
這明顯就是個陰謀,但此時此刻兩邊都已身不由己,結局如何就只有老天定奪了。
危急時,寨門外突然傳來隆隆的馬蹄之聲,隻片刻一隊騎兵便如勁風般刮了過來,凜凜之威一下子鎮住了場上所有兵眾。
火光中一騎越眾而出,看盔甲就是一位品級不低的戰將,這邊兵將中識得此人的不免驚疑,是逍遙王駕下的護衛副指揮使石勇,他來幹什麽?
馬上之人唰地抖開一幅藍色令旗,朗聲道:“奉逍遙王令,泰安兵馬即刻收兵回營,不得有誤!”
這邊的主將也迎了出來,“石副指揮使,本將也是奉了靖安王將令,半途而廢豈不是有違王命嗎?”
“董指揮使有所不知,逍遙王已接皇命專司查剿亂匪, 威虎堂一案疑有奸人作梗,尚須詳查,還請董將軍速速撤兵。”
看著逍遙王的令旗這邊也犯開了嘀咕,莫說接了皇命,單單一個皇叔就壓了靖安王半頭,逾製的事可做不得,好在回去也能有個交代,沒來由觸這等霉頭。另外,臨戰前那一箭也太過詭異了,明明就是有人蓄意而為,看來這裡邊的事挺亂,莫不如盡早脫身為妙。
“既如此本將就率兵回營了,石將軍請自便!”
陣前之將就是乾脆,說殺就殺說撤就撤,絕不拖泥帶水。
滿天烏雲散,官兵來得快去得更快,連剛到的逍遙王兵馬也旋即撤離了山寨,未做任何解釋。
兵和匪的區別有時就只在一個歸屬上,血見得多了也就無所謂善惡了,在他們眼裡活物和死物所差的不過就是一口氣,至於對錯根本就不重要,有錯找主子去!
寨子裡火光衝天,寨牆內外更是血霧彌漫,一向安穩恬靜的山寨轉眼便成了人間煉獄。
曾乙和妻女原本躲在一處隱秘的灌木叢中,哪知仗還沒打起來就被一夥官兵發現了,幾經折騰三人還是被衝散了,乃至殺聲驟起他仍被數十人糾纏著,幾近精疲力竭。就在他左衝右突難以為繼的時候,斜刺裡突然殺進一人,也不見如何作勢兵眾便被弄得人仰馬翻,那人一鼓作氣殺到近前,隻說了句“隨我來!”便又斜向著衝了出去。
此人的功夫乃曾乙平生僅見,自詡為高手的他也不得不承認,相較之下明顯高他一籌。有人蹚路自然輕松了許多,曾乙隨後也殺出了重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