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裡鬧成了一鍋粥,但曾乙的運氣卻出奇的好,剛剛甩開了追兵他就在一處密林中遇見了妻子和女兒,看樣子她們也僅僅是受了些驚嚇而已。
救他脫困的人早就沒了蹤影,隨著一支馬隊狂奔而來先前攻寨的官兵也撤了,這一連串的變故讓曾乙百思不解,這可是征伐攻取呀,怎麽像是兒戲!
他本想進寨探查一番,但想想裡面的境況便覺渾身發冷,何況自己還帶著妻女,還是先行離開更妥當些。
江湖第一幫派?這下算是徹底栽了!
……
好不容易應付了小丫頭章立又想起了那些奇怪的夢,心裡仍舊憤憤不平,靜坐就靜坐唄,哪個天天想著娶媳婦了,整日的連命都顧不過來呢,還笨蛋?你才笨蛋呢!
不過有一點卻很奇怪,靜坐百日是師祖交代的,他是怎麽知道的?那九個手印就更離奇了,他就是夢中那個藏頭畏尾的怪人嗎?他與師祖也有關系?唉!都弄糊塗了,那人在夢裡,老頭是活人,怎麽會連在一起呢。夢套著夢,糾纏不休,這是常有的事,真信了才是傻瓜!
其實昨夜的夢最真切的還是那首狗屁詩詞,竟變成了一條蛇,想想也挺好玩兒的,莫不如就試試,看看究竟有何妙處。
想著他便拿起了筆,原本連著的語句被他列成了格律的模樣,再一看還真像一首詩,只不過除了第一句其它的仍舊不通。
一念成炁乃生乾坤始。
久分分久合善與善正。
合牽炁氣通玄器惡反。
散意真臨兵鬥混與質。
凝名重前行者成惡無。
意無九列陣皆三彼相。
象相出重六入重與涉。
萬相無真相有世此陰。
合生眾塑處微極隔陽。
翻過來調過去仔細瞧看,正中的九個字一下子延伸開來,“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他突然記起,這不是師祖常說的九字真言嗎?
接著再看,“一念成質處微極正反”,他豁然開朗,原來如此,這首詩竟然是拆開了繞在一起的,正像那條卷起的蛇。旋轉著展開便是:
一念成炁乃生乾坤始。
正反質無相涉陰陽隔。
極微處塑眾生合萬象。
意凝散合久分分久合。
善與善惡與惡彼與此。
世有相真無相相無名。
意牽炁氣通玄器混成。
三重入六重出九重真。
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記得那次在墳地裡看見夜間出殯和母親的影像時就是憑著這句“一念成質處微極正反”脫困的,他還清晰記得那種腦殼開竅般的感覺,當時他就驚歎,師祖教他的這幾句話竟大有妙用。
他問過師祖,不過尋常的字句,緣何聚在一起便有了神通?師祖的回答也簡單乾脆,他說文字不過就是一些代表固定意思的符號,其本身並無意義,這些字聚合起來之所以通玄是因為它們被賦予了有別於這個天地的意境,字不成句也很正常,因為它本來描述的就不是人間的事物。所謂的九九歸真,這個“真”才是關鍵所在。當然,光是知道這些字句也沒用,關鍵是須有被授意的意念,愈強則更強,這就是“真”。
那老者也說“世間之字,卻非世間之義,參透即為法理,謬誤則是眾生妄念。”,看來這些胡謅八咧的說辭還真是不得不信,聽人勸吃飽飯,還是做個乖孩子吧!
……
章立又扮起了算命先生,
正如俗語所言,吃慣了嘴跑慣了腿,正常的時候當然還是做自己最擅長的事,這樣才自然。 江湖第一幫派威虎堂出了大事,似乎與逆匪有所牽連,這種時候哪怕有一點點端倪都不能忽視,章立正是因此而被主使所遣,去泰安一探究竟。主使大人明言,彼時會有人配合,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以身涉險。
此刻,他就坐在一架馬車上,順路的,便宜。往前看,那裡正有一座小鎮,該到歇息的時候了。
進了小鎮章立便徑直走進了街旁的一家客棧。
要低等客房,歇息,找小館,要便宜飯食,一切都重複著做,自然也是為了符合此時的身份。
飯館裡人不多,章立坐定時才覺出,旁邊桌上一老者似乎在注視著自己,瞥眼瞧去卻不由竊笑,竟是個盲眼老頭。
那老頭灰布衣著,扎著發髻,半尺的長苒,腰背直挺,看上去竟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嗯,沒想到還遇上同行了。”那老者微笑著偏過身子。
章立一怔,心道這老頭真是神了,竟能憑空猜出自己的身份?
那老者又是一笑,“小師父莫疑,適才是店家說又來了一個算命的,方有此一說。”
章立心下釋然,忙拱手道:“老先生請了,晚輩初來此地還望多多照拂。”
老者搖搖頭,“此言差矣,後生可畏,該照拂的恐怕是我這個老瞎子吧!”
再聊下去似乎也沒什麽意思,再說也根本沒什麽可聊的,章立隻道了聲“您請”,便專心等起了飯菜。
“小師父年歲不大,該是剛入此行吧?”老者像是有意攀談,口氣極是溫和。
章立不忍慢待,便隨口道:“不足一載,其實也不能算入行,不過是奉師命歷練而已。”
少頃,老頭又道:“小師父自東北而來,是為了一件大事吧。”說完還詼諧地一笑,似乎頗為得意。
章立心裡一震,這老頭怕是真有些道行,怎地竟一語中的?不過,自古同行便是冤家,爭食的,這老頭一大把年紀了,怎生如此不暗世事?
老頭還是笑,“小師父,眼下剛交申末,天時尚早,可否陪老朽聊聊道法?”
章立頓生警覺,這老頭語出驚人,行事更是尷尬,怕不是論道炫技這麽簡單吧。
不過看老頭孩童般的笑意,似又無甚奸邪可言,或只是好聊善談罷了,師祖不是也說“不可拒人千裡”嗎,聊聊又有何妨!於是,乾脆坐在了老者的對面,再次拱手道:“那晚輩就請教了。”
老者擺擺手,“來那麽多禮幹嘛,老朽又看不見。”
這是真瞎還是假瞎呀?嚇人搗怪的!
別說,這老頭還真有兩下子,聞風辨動,能堪透常人心裡,那麽他原本應該是……
“您老原本應該是……”章立試探地問。
老者微笑著點點頭,“不錯,不錯,小師父冰雪聰明,的確是難得!”
“老先生過獎了,您老是如何測得晚輩緣何來此呢?”
“這其實也簡單,當然是憑借易數的變化了。”
章立自小也隨師祖修習過《易經》,他之所以敢擺攤算命當然也是有所心得,在一些常態上佐以聰慧一般來說還是可以應付的。不過,對於這些他一直是半信半疑,尤其是推測尚未發生的事,那就更是猜測了。
章立實話實說:“晚輩也曾隨師修習,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能是其雲亦雲了。”
“道亦多途,卻殊途同歸,是為大道也。”
大概是覺出章立不解,那老者又道:“夫所以謂之觀物者,非以目觀之也,非觀之以目,而觀之以心也;非觀之以心,而觀之以理也。這就是所謂的聖人境界,往大了說可知天地生成以及古往今來的諸多變化,往小了說可以推測人之禍福,預料家道興衰。”
這句話章立知道,正是本行祖師爺邵雍說過的話。以理觀物的意思是,要達到一種無我的狀態,把自己的判斷拋除在外,以純粹無偏見的眼光來看待這個天下,甚至將自身視為萬物中的一員, 不起任何的區別之分,只有這樣才最貼近大道。凡心死,道心生,當一個人不受惑於個人的意願時,他的思維就能夠接近於道了。
“可什麽又是‘道’呢?”
老者輕捋長苒,若有所思道:“在這世上,人和天地相比無疑是滄海一束,但彼此之間又似乎有著某種聯系,冥冥中自有其規律在交織,將天地和萬物緊密的聯系在一起,這種東西就是道了。”
老者又接道:“道只有一個,但得道的途徑卻各有不同,就比如一群被不明所以禁錮起來的人,他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自身的結局,此時就一定會有人根據某種狀況來推測將要發生的事,從而做出抉擇,這就好比悟道。同時也有另外一種狀況,外面的人出於某種目的而選擇性地把消息透漏給裡面的某個人,就好比是泄露天機。總之,道就是這天地間最大的秘密,一旦破解也就知曉了存在的意義。”
章立最後問老者,他能否辦成要辦的事,但老先生卻搖頭不語,似乎已無須多言。
這兩人一個問一個說,雖略顯怪異,卻也沒有引起食客的注意,畢竟是一老一少兩個算卦的,聊的也無非就是誰能算得更準而已。
回到客棧,倒在床上卻睡意全無。
章立不由感歎,這哪裡是什麽閑聊,分明就是在刻意講道嘛!這老者究竟是誰?又是什麽用意呢?
這天地之間真的有什麽玄機嗎?如老者所言,破解了天道就知曉了存在的意義,他又想到了那本毀掉的書,難道那也是刻意泄露的一線天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