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吳天雄,就連章立也是目瞪口呆,樹洞裡藏的東西可謂五花八門,且大多都是值錢的細物,章立的錢物自然也在其中。
章立和吳天雄是乘天黑去的,此舉自然是不想給吳家惹麻煩,那輪棒子就敢下手的歹人心狠手辣,什麽事都該乾得出來。
章立不敢把那些難以置信的事合盤說出,太玄乎了,他隻說昏迷前看到了那人,如此這般。
聽了章立的一番描述,吳天雄早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娘的,果然是這廝,此時便去把他捉來!”
“吳叔識得此人?”
“就住在村裡。”吳天雄拿起一個褡褳:“這就是我表哥的,數月前遭了劫,至今還躺在炕上。”
“那人還在村裡嗎?”
“在,傍晚我還見過他,或許此時還在許家喝酒呢。”吳天雄肯定到。
“這就好辦了。”章立如此這般地一番籌劃,幾近天衣無縫。吳天雄拍拍章立,大拇指一舉,讚道:“真有你的!”
……
次日午後,村裡突然有了傳言,說縣裡的捕快明日要來村裡,據說前些時日在河邊遭劫的年輕人是奉寧府知州的親戚,縣裡不敢怠慢,而且已知悉了賊人的一些訊息。
不出所料,傳言放出不久便有人開始打探。世人都明白,謠言一類的說辭只能是越傳越有鼻子有眼,甚至越傳越真,若想找到根源就不是簡單的事了,因為傳謠的人也是聽說的。
急著探口風的正是那個綽號叫許大棒子的矮個男人。
……
當夜無風,數十丈開外的異動都聽得清清楚楚。
天近戊時,密林外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踩踏聲,不時還有枯枝折斷的脆響。吳天雄捅捅身邊的章立,意思是有人來了。
時候不大,一個矮小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只見他東張西望,躡手躡腳,卻直接奔向了那顆大樹。
就在那人把手伸向樹洞時,身子卻猛地一震,隨即便倒在了草地上。緊接著,數條人影撲了上去,那人瞬時便被捆了個結結實實。
……
這個叫許大棒子的人名叫許震,是投奔親屬來到此地的。其實此人平日裡尤為憨實,並不見有何囂張之處,大棒子這個綽號也是源於一次意外,當時村裡有一條狗發了瘋,眾人慌亂躲避時卻被他趕上用木棒給製住了,之後便留下了這個雅號。
“三家子”屯歷來都平平靜靜,誰家少了幾隻雞就算是大事了。可從今年入夏開始這種平靜就被打破了,村民屢屢遭竊或被劫,大夥都以為是外來的強賊,卻不想這賊竟每日都在身邊。
許震把該說的都說了,被劫掠的財物也都歸還了原主。兩天后,縣衙的捕快來了,許震拖鏈戴枷地被押走了,眾村民總算去了一塊心病。
鄉鄰們當然都要誇讚吳天雄和章立,可是幫了村裡一個大忙。正熱鬧時,一個邋裡邋遢的漢子嚷著便闖了過來。
“妙哉!妙哉!嘻嘻嘻!真他娘的稀奇!”
“你這癲子,一邊瘋去!”“臭瘋子,離我遠點”眾人紛紛躲閃,唯恐被粘了身。
那漢子跑到章立面前突然停住了,一大一小兩隻眼頗為驚異地看著,隨即竟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真妙真妙!竟是個小傻瓜!哈哈哈!”
章立一時不明所以,愣愣地看著那人,心道這人真是奇怪,那眼神怎地如此攝人?
“你才是傻瓜呢!還有比你傻的嗎?”一個孩子笑罵著。
那人對罵聲充耳不聞,又盯著章立定定地看,卻突地神情一變,鄭重道:“娃兒,快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章立不解,仍舊怔怔地看著瘋漢。
“你沒事了,還不明白?”瘋漢眼裡飄出一絲鄙視,似乎在嫌他愚笨。
“賢侄,過這邊來。”吳天雄把章立拉到一邊,低聲道:“此人似乎不簡單,之前他就說許震不是好人,壞事都是他做的,可他畢竟整日瘋癲呀,有誰信他?此時竟果然成真了,看來那邊的事應該是有些著落了。”
大荒台的事章立早就跟吳天雄說了,畢竟有救命之恩,當然不能瞞他。
章立腦中突地一閃,這人竟如此神奇!或許……。便又回到瘋漢身前,躬身一禮,道:“先生可知小生身份?還望不吝指點!”說完祈求地望向那人。
那人呆呆地看了半晌,忽又現了瘋態,“妙!太妙了!好好的竟去尋死!哈哈哈!嘻嘻嘻……”而後撞出人群一溜煙地去了。
章立欲追,卻無奈那人去得急,早不見了蹤影。
“此人不知宿在何處,多日才來瘋癲一次,怕是追不到了。”吳天雄道。
……
章立已經完全恢復了,今日他便要返回道觀,吳天雄已然打探清楚,大荒台宋家的凶案確實結了,乃仇家劉文所為,之前的竊案也是他做的。
章立暗自感慨,天下的事真是捉摸不透,真有這種能看破世事的主,看來不信邪是不行啊!吳叔說那瘋漢可能去過大荒台,知道凶案已結,這才有了那些話。但章立卻不認可,即便如此, 可他不識得我章立呀!此人裝瘋賣傻卻是個比明白人還明白的人。
別了恩人夫婦,隻一個多時辰章立便趕回了道觀。抬頭看時,那觀門上規規矩矩地貼著一張告示,正是緝拿案犯劉文的海捕文書。
不用說,這一定是宋家人所為,其目的不言而喻。
已經很晚了,但章立還是睡不著,這些時日的經歷便如一場大夢,其中的怪異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太想知道真相了。
他不明白,為什麽能看到那個賊人,那時自己不是已經昏死過去了嗎?那種浮在空中的感覺似乎根本就不是夢,難道人死後真的還會有一個天地嗎?不然那種美妙的場景為何觸手可及般真切?一切的一切都匪夷所思,令人渾然不解。
他確信,河對岸那人就是他的父親,而母親就是那個僅存的模糊記憶中的女人。身世,他們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可為什麽不告訴他呢?
還有那個瘋癲之人,他說“好好的竟去尋死!”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知道了身世就會有危險嗎?
自己到底是何來路?
他又想到了黑暗中的那種安逸和舒適,沒有冷暖饑餓,沒有痛楚和欲望,似乎真的回到了原本的狀態,接下來不正像沒有面對這個陌生的天地之前一樣嗎?
聖人說得對,人有了欲望才會有痛苦,就像他看到賊人翻他衣袋的時候,他竟沒有絲毫的憤怒和緊張,而當欲念複燃的時候他卻不顧一切地撲了回來。
可欲望又從何而來呢?
算了,還是在這道觀安穩地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