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立究竟是何來路,他自己當然是一無所知。
對於過往他只有一個印象,那應該是他很小的時候,自己坐在溫暖的火炕上,身邊有很多人,一個女人正在往窗上貼窗花,回頭看他的眼神很柔很熱,讓他從心裡往外升起暖意。
她們都是家裡人嗎?都是誰呢?他不知道,因為這一瞬又像是在雲霧裡,就在眼前這麽一閃,根本看不清楚。
自己一定是遭了什麽變故,腦子裡的東西都忘了。可這些還會記起來嗎?他不敢相信,也不願去多想,得過且過吧,天生我材必有道理,都是無法改變的事。
昨夜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不明白,為什麽近來的夢都這麽清晰,竟身臨其境般真實,他陡然覺得似乎有一種無形的怪力在左右著自己,太離奇了。
那是一個空曠的山洞,裡面到處都是飄動著的白色的淡霧,他可以感覺到霧氣浸身時的那種絲絲清涼,有一種頓然清爽的感覺。
一串樂聲飄過,腦海愈加清明。這樂聲太妙了,悠揚婉轉,纏心繞肺,直把人弄得神魂顛倒,他甚至想像自己會一下子記起那些忘掉的過去。
“後生,那本書是我給你的,看過了嗎?”
這語聲仿佛從天際而來,縈繞縹緲,卻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敢問是何方神聖,能否見告?”他甚至沒有半絲恐懼,只是奇怪此人的身份。
“我就是我,非神非聖,見不見告的並不打緊,還是回答我的問題吧。”
章立暗自泄氣,這種方式明顯的高下分明,談主客,論長短,自然是不自量力。於是無奈道:“看過了,也記下了,卻不明其意。”
“嗯,也是難得,孺子可教也!”
什麽孺子可教?難道是要給我當師父?這可是夠便宜的,白撿個傳道授業的!
須臾,那語聲又至,“開篇的那段文字可以告訴你一個眾生都想知曉的道理,尚須你細細斟酌才好。那些招法乃世間奇術,此後更不可泄露絲毫,違則必有天譴之虞,切記!”
“天譴?真的有上天嗎?”心裡卻暗暗腹誹,你就放大屁唬耗子吧,天下那麽多壞人也沒見誰遭了天譴,倒是活得比好人還滋潤。
“算是有吧,只須有敬畏之心便好。記住,明日午時去西面岩下石縫內取一物件,那是我留給你的。”
章立心裡迷惑,隨口問道:“是什麽物件?”
“看看就知道了。不過,那些東西依樣模仿便可,無須甚解。”
半晌無語,那人似乎已經離開了。
章立突地心念一動,急急道:“先生見憐,可否告知小生的身世,在下到底是誰呀?”
可惜,空曠中只有被洞壁撞回的語聲,更可惜的是,他一下子醒了,卻原來是南柯一夢。
怎麽回事?真的會有人來送物件?他頓時疑惑起來。
說到底他還是不信,畢竟是夢,再清晰也只能是像真的,若信了豈不真成了癡人說夢!不,是癡人信夢。
……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盡管疑惑,但左右無事,索性便將信將疑一回,也沒什麽好丟人的。
心裡想著,便真的掛念起來,午時之前他就去岩下看了不下四次,石縫裡空無一物,大概是不到時候吧。
想想都覺得好笑,果然是個癡人,虧得崗上只有自己,這讓外人曉得豈不笑掉大牙!
本就閑荒難度日,再加上等時辰便越發的難熬。
左等右盼,
終於,天上的日頭磨磨蹭蹭地爬上了中天,午時到了。 此前他一直瞄著那塊岩石,那裡光禿禿的,岩上岩下,左左右右一覽無余,他自信沒人可以避開他的眼睛靠近那裡。
再次走近岩石,當他把目光投向石縫的一刹那,整個人瞬時便僵住了,一顆心也像兔子般狂跳起來,石縫裡分明有一個灰色的布包,穩穩地就放在那裡。
乖乖!還真有這等邪事,這放在以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匆匆返回道觀,他急不可耐地打開了布包,但裡面卻沒有任何物件。展開灰布,他一下子明白了,所謂的物件就是這塊灰布,那上面竟然滿是文字和繪畫。
文字仍舊艱澀難懂,但圖畫卻是一目了然,那是九個形態各異的手掌,看著就有些邪氣。
腦中靈光一閃,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這應該是某種“手印”吧,據說佛道諸家都有各自的手印,可這是哪家的呢?
那人曾經說過,“依樣模仿便可,無須甚解。”
看來暫時也只能如此了,先記下再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回想一連串的怪異,他覺得這情狀定然會與某種大事相關,可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會與何等大事相關呢?
……
整整睡了一夜, 早起時頗有些缺憾,一個夢都沒有。他相信,那人如此神奇,或許就會知道他的來歷,否則無緣無故的為什麽要給他托夢?
托夢?章立不禁自嘲,都說美夢成真,可又有哪個夢是真的呢。
是不是著了別人的道了?他越想越覺得這事別扭,也太過詭異了。轉念一想,他不由狠狠拍了下腦門,對呀,怎麽沒想到這一層!
午時他又去了岩下,把那塊灰布疊好放回原來的位置,而後便定定地守在一旁,看著日影漸漸地偏移。
午時一過,他探頭望向石縫,果不出所料,那灰布竟然不見了。
章立頓時釋然,事實證實了他的猜想,果然是那人使詐。這灰布與岩石同色,而石縫又深及尺余,若非正午光線直射,平時根本就看不清楚。章立不由暗罵,太笨了!就不能伸手探一探嗎!
不得不說,一個人如果接受了某種心理上的影響,哪怕是將信將疑,就多半不會擅做主張,如此神秘而又離奇的際遇怎麽能無所顧忌呢?
章立猜測,那人一定事先便把布包放好了,然後再告訴他何時拿取。至於拿取之人是否會提前動手,或許早在其意料之中,此人對心理分寸拿捏的可謂精準之至。
有關夢境的事也不難理解,在他熟睡時應該有人來過,這種入人夢境的招法也無甚奇處,有人便可以大白日催人入夢,只不過有這能耐的人不多而已。
此人大費周章地擺布自己到底是何用意?真的只是想當師父嗎?
章立斷定,此人肯定比自己還了解自己,他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