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數日前的過午,她去後廚找吃的,剛好看見一個精瘦的男人在那裡打水。她靈機一動,就準備給這裡的某個人弄點記號。之所以是某個人,是因為不知道下一刻誰會再來打水。
那水缸前墊了一塊木板,大概是怕有人滑到,小丫頭就在這木板上打起了主意。
她把一段燒柴用的乾樹枝截成四段,然後放在木板的四個角上。一隻腳踩上去試了試,果然管用,那木板一下子就向後滑開了。
重新弄好,她壞笑一下便躲在了一個角落裡,就等著哪個倒霉的來。他設想著,有人滑倒後一定會撞在水缸上,磕出個血口子應該沒什麽問題,反正他們都不像好人,天天板著個死臉,連個屁也沒有,只要看著點紅姑就行了。
大概過了兩炷香的時候,小丫頭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這才見一人慢騰騰地進了後廚。這人當然還像是第一次見,臉上就是那種默然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憂,一副天塌下來都無所謂的樣子。
那人拿了舀子一腳便踏上了木板,和想像的一樣,木板一下子滑開了。小丫頭暗暗叫好,心道這下有你好看的了。
然而,下一瞬就輪到小丫頭蒙圈了。那人滑倒之時竟突然飄了起來,就像沒有半點分量一樣橫著就飄出了半丈遠,然後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像一根羽毛一樣,無聲無息。
老天!這是什麽東西,小丫頭一下子捂住了嘴,她真怕自己會叫出聲來。
可更奇怪的是,那人並沒有東張西望,而是重又走回了水缸前,打滿水,然後慢騰騰地離開了,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從這以後小丫頭再也不去那幾個房間了,她覺得那些東西壓根就不像是人,簡直就是一幫活著的死鬼。
昨晚又在紅姑房裡睡的,她現在想睡哪就睡哪,姥姥也不管,什麽都由著她的性子來,一句話,就是慣著。
晚上又夢到姐姐了,還有那個臭道士,就想著今日一定再跟姥姥磨嘰磨嘰,讓她跟那個什麽“老不死的”說說,就放自己回去吧,要是總這樣不憋死才怪,心肝都快長毛了。
一大早她就回了姥姥的房間,剛要伸手開門,房門卻一下子開了,小丫頭一下子愣在當地,是小白帽。
這是小丫頭第三次見他,之前一直也沒說過話,還扔過他一石頭呢。
“是你啊!睡好了嗎?”小白帽嘻嘻地笑起來,臉上一副誇張的面罩擋著也看不出什麽表情。
“你管呢!”小丫頭白了他一眼,一錯身進了房裡。
老太太自然是聽見了,見小丫頭進來便笑,一邊笑還一邊叫好:“對,就該這樣,不理他,像臭狗屎那麽臭他!”
小白帽也跟了進來,聞言也跟著笑,就像這話是說別人的。
“你又進來幹嘛?”老太太看著小白帽,又換上了氣哼哼的調調兒。
“我就是看看嘛,也不礙什麽事。”小白帽道。
看看?是看我嗎?小丫頭不解地望著姥姥,一雙秀眉擰成了疙瘩。
“那行,現在不是看了嗎,就別杵這兒了!”老太太仍舊沒好氣。
“好!好!”小白帽說完便甩著兩條小腿出去了,雖然也生了氣,但口氣卻還是軟的不行。
又隔了一會兒,老太太才把小丫頭拉到身邊坐下,未開口先歎氣,“唉!……你是來找那個小子的吧。”
小丫頭一愣,“你是說那憨子嗎,我找他幹嘛?我是偷偷跟來的,他不知道。”
“不是說他,
是另外一個年輕人,生得挺俊,上山來砍柴的,知道嗎?”老太太一眨不眨地看著小丫頭,那臉上滿是關切。 小丫頭竟沒來由地紅了下臉,繼而道:“就是找他,怎麽了?”
“呦!我孫女還會臉紅呢,是看上這小子了吧!”
“才不是呢,在這裡我就認得他,他……他沒了我怎麽回大荒台呀!”小丫頭一下子急了,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看你急的,不過我可告訴你,你們在一起沒什麽好結果,這是注定的,那老不死的就是因為這個才不讓你走的。”
“您問他了?”小丫頭心裡一喜,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
老太太黯然搖頭,自言自語道:“人的命天注定,注定的事誰又攔得住呢?”
……
轉眼到了晚上,紅姑悄悄跟小丫頭說:“好好陪陪姥姥吧,她舍不得你……”
舍不得,這是什麽意思?天天都在一塊兒有什麽舍不得的。想了半天也沒轉過彎來,看看天不早了,這才打著哈欠回了老太太房裡。
其實小丫頭很感激這位姥姥,這半個月她想幹啥就幹啥,老太太一百個依順,從來都是笑臉相迎。每每如此她心裡都是熱乎乎的,她甚至在想,自己就應該陪在姥姥身邊,每天逗她高興。
可是,這裡也太憋悶了,要是姥姥和自己都能走多好,紅姑也一起走,總比窩在這兒強啊!
這一夜她就睡在了姥姥的床上,姥姥說了很多,她也說了很多, 一老一少都流了淚。漸漸地她睡著了,隻記得最後還是姥姥給她掖的被子……
……
“小丫頭!你醒醒!”
一連串的叫喊,她終於醒了。茫然四顧,那個寬大的房子沒了,姥姥也沒了,只有四下雜亂的草木和天上刺眼的日光,還有一張憨憨的方臉。
小丫頭一個骨碌蹦起來,驚問:“你怎麽在這兒,姥姥呢?”
小墩子被她弄蒙了,“姥姥,誰是姥姥?你不是在說夢話吧?”
使勁掐了掐胳膊,生疼,沒錯,這不是夢,她終於走出來了。可那房子呢?再看向山谷,滿眼的草和樹,哪有什麽房子?
“這些天你一直在這兒?”她轉頭問。
小墩子像看怪物一樣瞧著她,“就一夜的事,你是不是做什麽怪夢了?
小丫頭晃晃腦袋,難道這一切都是夢?可這夢也太奇怪了,根本就像真的一樣。還有那位姥姥,到現在還能感覺到她的存在,怎麽一下子就成了夢了?
“行了,快走吧,這地方太邪乎了,說不定啥時候就冒出個鬼來!”小墩子催促。接著又來了句:“我就覺得有人在車裡傻笑,還真是你這丫頭!”
“你才傻呢,笨蛋!”說完頭也不回地奔了山口。
小墩子趕緊跟上,心道這小姑奶奶可惹不起,張嘴就噎人,將來誰要是娶回去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臨到山口時小丫頭突然站住了,轉回身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嘴裡不知叨念著什麽,那眼淚一對一對地往下流,隻驚得小墩子目瞪口呆,瘋了,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