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還是被打開了。
這是一個六人間的大病房,房間裡有四張床是空著的,另外一個床位上隻放了床被子。
剩下的是左邊最靠近陽台的一張,床上躺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她穿著一身病號服,頭上戴了一個淺藍色的針織帽,長著一張秀氣的鵝蛋臉,只是臉色白得不像話,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不知道夢見了什麽,長長的睫毛還一顫一顫的。
也許是先入為主,我在看到她的時候油然生出一種親切感,自從爺爺去世後,這便成了一種令我陌生又手足無措的情緒。
雖然我們都盡量放輕了腳步,女孩還是揉著眼睛悠悠醒了過來,眉宇間滿是虛弱與疲憊,轉頭見到唐叔後才強振起精神,笑容滿面地喊道:“爸爸,你來了!”
她雙手支著身子想要坐起來,眉頭卻不由輕輕蹙起。
看到這一幕,我突然間感覺心裡有什麽東西被堵住一樣。
“慢點,別著急……”唐叔趕忙過去扶著幫她坐了起來。
“不用啦,要不是剛剛打了藥,這點事情哪還難得倒我?”女孩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突然對著我嘻嘻一笑:“叔叔好,你是爸爸的朋友嗎?”
叔叔?
我有這麽老嗎?
我剛剛醞釀好的情緒頃刻間蕩然無存。
唐叔往她頭上輕輕拍了一下,責怪道:“怎麽說話呢,棠棠,他是你哥……”
“是表哥,這不都快過年了,我給你帶了點點心。”我快速打斷了他的話,微笑著揚了揚手裡的袋子。
我看的出來他對女兒的溺愛,這是我曾經渴望而不可得的,既然我這個妹妹有這種幸運能體會,我不想因為我的出現讓她心目中的父母形象出現瑕疵。
“哥哥好!”聽到“點心”兩個字,唐小棠一臉驚喜,迫不及待地從我袋子裡拿了一顆糖,小心地拆開後放在了嘴裡。
然後就嘔了出來……
唐叔一邊幫她拍背一邊抱歉道:“不是東西的原因,娃兒剛剛打了藥,吃點東西就吐。”
藥當然是化療藥。
吐了好幾次後她精神有些萎靡,沒過多久又睡了過去。
病房外的走廊上,我給了唐叔一根煙,卻被他拒絕了:“戒了,娃兒現在聞不得煙味。”
他說話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指尖微黃,這是經年累月被煙熏出來的老煙槍的標志。
正要點上的時候才想起這是在醫院,索性將煙別在了耳朵上,問道:“她還能堅持多久?”
唐叔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本來化療後醫生說已經在好轉了,可是這個病……後續的治療也得幾十萬……我們現在的錢只夠一個月了。”
我將耳朵上的煙叼回了嘴裡,皺著眉頭安慰道:“再等等吧,興許還有希望呢……”
我沒在醫院裡待多久,真的只是見了一面就匆匆離開了。
我怕再留下去會於心不忍。
走的時候我將手腕上的一串木珠子解了下來戴在了唐小棠的手上,並囑咐唐叔代為轉告: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取下來。
這是孫大師給我的那一串上面僅存的八顆。
這種好東西我當然不會傻乎乎地還給他,好歹我也算是救了他們一命,這串珠子留在身上辟邪也是好的。
之所以交給唐小棠是因為我發現她的病可能沒那麽簡單。
我的左眼能看到一團淡淡的黑氣盤附在她心臟的位置,就像是一條細小的毒蛇。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我也不知道它代表著什麽,但是在這滿是病患的醫院裡,我卻只在唐小棠一個人的身上看到了它。
明天就是除夕了,除了重病實在是挺不住了的,一般人也不會趕在這個時候來醫院,唐小棠的病一定不會是最重的,那為什麽只有她身上有?
我在回程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可這屬於是我的知識盲區了,任我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得到答案。
乾脆就不想了。
說不定只是我眼花了呢?
回家後夜裡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唐小棠的樣子一直在我腦海裡亂晃。
心煩意亂的我乾脆走下樓坐在了桌旁。
我前面的牆上掛著兩個相框,相框裡各有一張黑白照片。
我以前不相信神神鬼鬼,認為祭拜之類的都是一些自欺欺人的東西。
但那件事後我就將壓箱底的兩張照片翻了出來,把以前遺漏的供奉都給補上了。
我點上了上午剛買的香燭,兩邊各插了三根。
左邊自然是我的爺爺,而右邊是一個留著短發笑顏如花的女人。
“媽的,這他媽就是一個陷阱!”發了一會兒呆後我突然一拍桌子,嘴裡罵罵咧咧。
“爺爺,你給我評評理,她和我有什麽關系?第一次見面,大家都不熟的好不好,我一定不能當這個冤大頭!”
我對著兩張照片自言自語,就好像他們還在我身邊傾聽。
可我漸漸發現說這些話的時候越來越無力。
唐小棠的出現讓我發現我原來並沒有被這個世界拋棄,也並不是孤身一人。
就像是黑夜裡一點隨時可能會熄滅的微光,越是想忽略它,就越是在意。
“就算想幫我也沒這個能力啊,幾十萬,我上哪找去?難道還能大風刮過來不成?”
我繼續給自己找理由,說到這裡愣了一下。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從醫院回來的那天夜裡有關周國富的夢。
既然這個世界上有鬼,那托夢這件事好像也不是這麽難以接受……吧?
我拿起手機一頓查找,奇怪的是當初的那些命案報道都不見了,連警方的通報也被刪除了,最後還是在一家論壇裡找到了關於這件事的討論。
這是一個很冷門的論壇,裡面都是一些靈異事件的愛好者,周國富事件的帖子討論人數很多,光是回帖就有一百多條。
我一條條往下翻,終於在下面看到了一行字:
我就是離縣的,說起來這人還是我老鄉呢。
周國富真的是離縣人!
我依舊不能肯定事情的真假,但我還是決定走一趟。
死馬當活馬醫吧。
要是事情是真的,那唐小棠的醫療費估計就有了,用的不是我的錢,我也不算吃虧,就算幫周國富那小子積陰德了。
如果是假的……反正我都已經盡力了,也怪不到我的頭上。
這確實是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由於涉及到周國富的事情,我不敢大意,除了準備兩件換洗的衣物,將羊皮書也帶在了身上。
第二天清早我就上了前往離縣的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