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感覺有東西在注視你的時候……
不要睜眼!
不要回頭!
不要尋找!
……
……
事情還要從一個多月以前說起。
那是廢品收購站存在的最後一天,我特意將許久沒有打理得胡子刮得乾乾淨淨,又花五塊錢在街角老人的理發鋪子那裡剃了一個寸頭。
看著鏡子裡陌生又熟悉的臉,除了臉頰有些消瘦,氣質略顯頹廢,與記憶中的自己倒也沒太大區別。
我這才想起自己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本應過著沒心沒肺的生活。
在我將廢品收購站中的所有東西都清理乾淨後已經是傍晚了,我還特意在外面的牆上貼上了“廢品收購站已倒閉”幾個大字。
我向來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不然也不會至今一事無成,雖然還沒有決定接下來要做什麽,但看著空蕩蕩的收購站,心裡還是有了幾分滿足感。
正當我拿起牆角的掛鉤準備關閉卷簾門的時候,一個略顯富態中年男人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中。
男人梳著個略有些糟亂的大背頭,臉色蒼白步履蹣跚,大夏天卻還不嫌熱地穿著一件高領風衣,一隻手藏在左胸,一隻手護在前面,表情緊張眼神飄忽,似乎懷裡正揣著什麽十分重要的東西。
這是剛從銀行取了一筆巨款?
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
只是這人心裡素質未免太差了,要是我是搶劫的,第一個搶的就是這種人。
就在這時男人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前一亮就加快速度徑直走了過來。
“小老板,收廢品麽?”男人操著一口外地口語,語氣有些急切。
我一下沒反應過來,看男人的脖子上的金鏈子與手腕上嵌玉的佛珠,至少也是一個小有所成的生意人,這樣的人平時和我根本毫無交集,現在居然莫名其妙要和我談收廢品生意。
這是時來運轉了?
如果生意夠大,繼續做下去也無所謂。
我克制住了激動的心情,從口袋裡掏出一包劣質香煙遞了過去。
男人瞄了煙盒一眼,推辭道:“我不抽煙的……”
“我叫陸良,老板怎麽稱呼?”我沒有強求,自顧自地點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
男人簡單地說了句:“叫我老周就好了。”
我叉著手彈了彈煙灰,盡可能平淡道:“嗯,周老板能提供多少貨,如果量大的話我還可以免費提供運輸服務。”
說話間我注意到男人身上大汗淋漓,卻奇怪於他為什麽不肯外套?
也許這就是有錢人的怪癖吧。
“小老板開玩笑了,我要賣的東西就在身上呢。”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警惕地往周圍看了一圈,見沒人注意到這邊,這才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本巴掌大小的書本來。
書本有些破舊,上面棕黃色的皮製外殼上沒有書名,卻布滿了灰黑色的條形斑塊,如同一道道淚痕。書本的四個角微微卷曲,邊緣殘缺不齊,整體帶著一種古樸詭異的感覺。
這人難道把我當成收古董的了?
可我對於這一塊一竅不通啊,再說了,即便我有這個眼光也沒這個實力能拿下來啊……
想是這麽想,但我還是沒有放棄這個賺錢的機會,回憶著在電視劇裡看到的知識不露聲色道:“這是什麽皮的,先讓我掌掌眼。”
可當我伸手要去碰那本書時,男人卻條件反射地將東西收了起來,
支支吾吾道:“羊皮……這是羊皮的……” 這麽緊張,難道真的是什麽寶貝?
我抽完最後一口煙,將煙蒂扔在地上一腳踩滅,移開目光漫不經心道:“你開個價吧,我先看看值不值當再說。”
“不用……”
男人幾乎是脫口而出,又立馬止住,猶豫片刻才說道:“那就一塊錢怎麽樣……”
一塊錢?
我幾乎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合著這個東西根本就不是一件古董,而是實打實的廢品!
我頓時沒了興趣,心想:這人該不會是神經病吧。
但看著男人神經兮兮的樣子我還是說了句:“現在廢紙降價了,你這東西太小,一毛都嫌多。”
沒想到男人立刻驚喜道:“一毛就一毛!”
我越發覺得這人腦子有問題,抱著趕緊打發他走的心態,從兜裡一堆零碎中挑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幣。
男人幾乎是一把搶過紙幣,匆匆將懷中的書本塞到了我的懷裡就揚長而去,連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在接觸到羊皮書的那一刹那,一股寒意從我的指尖直衝腦門,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手中冰涼滑膩的觸感讓我幾乎感覺像是摸在一具屍體上。
這種不適感讓我本能將它一把扔掉。
羊皮書“啪嗒”落地散了開來,與想象中的不同,上面的紙張呈現出一種怪異的蒼白,卻空無一字。
這是一本筆記本!
我平時大大咧咧慣了,也許是回憶起了上學時做筆記的時光,也許是想著好歹也是花了錢的, 我彎腰將它重新撿了起來。
或許大夏天的當個空調也不錯。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或許是我一生中做出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
第二天一早我就騎著自己唯一的交通工具:一輛老式自行車開始大街小巷尋找工作,可逛了一天下來,我發現隨著這幾年的發展,自己的三流大學文憑已經比以前還要廉價。
由於專業冷門,我能找到的大部分的工作甚至還沒有收廢品的性價比高。
等到傍晚回到家時,我已經從逛遍周圍大街小巷搜尋而來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中找到了最適合的一個工作:送外賣。
彈性時間,花多少精力全看自己,而且時常遊蕩在大街小巷中也更有可能發現新的機會。
我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個過渡職業。
然後就將門外“廢品收購站已倒閉”的字樣換成了“廢品收購站暫停營業。”
眼前這個簡陋的家雖然總共只有二平米卻有兩層,第二層是住的地方,第一層因為搬走了東西顯得空空蕩蕩。
我拎起角落裡的煤氣罐正準備做晚飯,卻發現輕飄飄的已經沒氣了,於是決定犒勞犒勞自己。
小屋的斜對面不遠處就是一家館子,館子的主人是一對勤勞的中年夫婦,他家早上買包子油條,其他時間買粉面蓋澆飯,天還沒亮就起,晚上七八點鍾才關門,就這樣兢兢業業了半輩子,即便孩子已經足夠出息也依舊堅持開門營業。
我不能理解這種人,但不妨礙對他們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