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說話的方式很奇怪,吐字含糊,就像嘴裡漏風一樣,語調還沒什麽起伏,聽著人心裡直發毛。
但偏偏就是這個極其古怪的聲音卻給我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在哪裡聽過?
我想不起來了。
可是直覺告訴我,這個人我應該認識,至少也曾接觸過……
“時間……快到了。”
門外的人又重複了一遍。
鄧雲輝的嘴巴已經張到了最大,似乎下一刻就會撐裂開來,從裡面伸出的那隻手依舊勞勞地扣在他的臉上,口水不斷從他的嘴角流出,他開始無意識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毫無疑問,他身上的異狀就是門外的人造成的!
看著鄧雲輝的慘狀,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如果羊皮書還在,我會嘗試用它來應對現在的情況,可我手裡什麽東西都沒有,連自己的安全都沒辦法保證。
我定了定心神,還是選擇了開口,隔著門問道:“你是誰?”
門外安靜了下來。
我的目光雖然可以穿透黑暗,卻無法透過面前那扇並不牢靠的木門,但我知道對方還沒有離開,因為鄧雲輝臉上的那隻手還在。
在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門外的人再次說話了:“你……答應過我的……”
我一時間有點懵。
我不記得答應過什麽啊……
這真的是在和我說話嗎?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不過能夠交流倒也是算得上是個不錯的消息,總比二話不說就動手強。
我咬了一下舌頭,嘗試用疼痛的刺激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問道:“那個……我記性不太好,能不能提示一下,我答應過你什麽?”
不過這次我等了好一陣子也沒有得到回答。
“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回頭我自己慢慢想想,你能不能先放了我朋友,咱們有話好好說嘛……”
又是一陣沉默。
我有些急了,這樣下去鄧雲輝還不知道能撐多久。
正當我準備換個說法時,就聽門外的人說道:
“我在……救他。”
我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救他?不是害他嗎?
可是對方也沒有騙我的必要啊……
難道鄧雲輝身上的異狀與門外的人無關,只是正好趕上的?
可這也太巧了!
思索間就聽門外的人繼續說道:“五神隱動……七魄惴惴不穩,他正在……被喚魂,若魂魄離身……遇風則死矣……”
他的意思是有人想要鄧雲輝的命!
我沒有完全相信他說的話,試探道:“不會吧,他一個普通人,無緣無故的誰會對他出手?”
我心裡補充一句:“難道不是衝著我來的?”
“因為……他姓鄧,時間……快到了……”
聲音漸漸遠去,直到徹底歸於平靜,我回頭一看,鄧雲輝臉上的手也消失了,只是他依舊皺著眉頭滿頭大汗,嘴巴也還沒閉上。
我趕緊打開門,外面漆黑一片,不見半個人影。
如果剛才那人沒有騙我,那麽鄧雲輝並不是被我連累的,而是有人就是衝著他來的!
而且昨天晚上的情況很有可能也不是巧合!
這個人會是誰?
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的腦海中還是浮現出了鄧志林的樣子。
在烏村和鄧雲輝有糾葛的只有他一個了。
可是這兩人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都是老一輩的糾葛,犯得著下狠手嗎? 除非……當年的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我坐在凳子上一夜無眠。
蒙蒙亮的時候,鄧雲輝醒了。
“陸哥,你怎麽坐這呢……”他的嗓子啞了,聲音也軟綿綿的。
“我剛起來,你臉色不太好,是有什麽不舒服嗎?”我明知故問道。
“喉嚨有點疼,全身沒力氣,今天好像病得更重了,我就知道那個赤腳醫生靠不住,要不咱們去鎮上找家好點的醫院吧,我覺得我快挺不住了……”
我很想說:其實你的情況和生病沒什麽關系……
只是我不好解釋。
轉念一想,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對他出手,那把他送走不失為一個好的辦法,畢竟我可沒這個能力保住他。
當我走出房門的時候就看見大黑正趴在院子的狗窩裡,聽見動靜後耳朵立馬了起來。
我爬上學校後的山坡,找了個信號好點的地方撥通了那天送我們過來的司機的電話。
不出所料,因為前天的那場雨,昨天又陰了一天,回鎮上的那條路現在都還是爛泥,即使加價他不願意來接人。
在我再三懇求下,他答應幫我看看有沒有願意接單的同行,不過聽他的語氣,還是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這麽遠的路我們也不可能用腳走,更何況鄧雲輝的情況估計也走不動。
村子裡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有村長家的那輛摩托車,看來怎麽樣都還是繞不過這一關。
我突然靈機一動……
如果讓鄧雲雷配合著將車偷出來怎麽樣?
說乾就乾,我正準備下山找他,卻看見山下一個人影急匆匆地往學校跑來。
這下不用特意去找了,來人正是鄧雲雷。
我們倆幾乎同時趕到學校。
鄧雲雷一臉急切,一進校門氣都沒喘勻就大喊著:“陳老師,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麽著急忙慌的,出什麽事了?”陳老師披著外套從房裡走了出來,頭髮還沒來得及梳。
鄧雲雷彎腰抻著膝蓋道:“我爹……剛才召集了村裡各家主事的人,說……說大黑昨天晚上闖進山神廟打翻祭品,破壞神祭冒犯山神,要把它抓起來給宰了!”
“什麽!那怎麽辦!”陳老師也慌了。
如果沒有大黑的陪伴,她這些年也很難堅持下去,可以說大黑在她心目中已經不單單是一隻狗,而是十分重要的夥伴。
說話間,百十號抄著家夥的村民已經集結在山下氣勢洶洶地朝學校走來,為首的鄧志林面沉如水,顯然來者不善。
大黑似乎也感受到了敵意,兩三下竄到校門口往外發出威脅地低吼。
“你們真的想救大黑嗎?”
聽到我說話,兩人的目光頓時匯聚過來。
鄧雲雷遲疑道:“你有辦法?”
陳老師正是手足無措的時候,聞言也面露期待。
“也不能說是辦法,而是選擇,說到底大黑不過只是一條狗,只會遵循自己的本能,它哪知道自己犯了什麽忌諱?”
鄧雲雷不悅道:“胡說,大黑聰明得很!”
陳老師沉吟不語,看樣子是明白了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我直言道:“咱們是知道大黑很聰明,但下面那些人不知道啊,一條狗你跟它講什麽道理,有人要宰它它不會跑嗎?又不是和咱們人一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們可要快點決定,等那些人進了學校想跑也跑不了了。”
“就這麽辦,讓它到山裡躲幾天,等鎮上送物資的人來了就讓他幫忙帶回去,總比在這裡等死要強!”
陳老師迅速做出了決定,可她不管她怎麽命令,大黑依然守在門口不挪一下,就像一個忠誠的衛士,陳老師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平日裡極其聰明的大黑這次不聽話了。
“我來帶它走!”
眼看著那群人越來越近,鄧雲雷一把揪住了大黑的耳朵,大黑吃痛嗚咽一聲,卻沒有反抗,任由他牽著往後面走去。
陳老師本來想跟上去,卻被我一把拉住了。
“作為大黑的主人,你得留在這裡,你要不在這黑鍋自然就落你頭上了。
待會他們來了咱們就說大黑昨天晚上發瘋跑掉了,把所有事情都推在它身上,咱們一概不知情,盡量不要和他們對著乾。”
“可是……”
“沒什麽可是,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大黑破壞神祭是事實,他們人多勢眾,你保不住它的,只能選擇撇清關系並確保不被遷怒,這樣才能有余力幫到大黑。”
陳老師抿了下嘴唇,沉默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