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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月兒圓》31 淚眼送別
  又是布谷鳥叫的季節,在外打工的家旺回來了,他準備收麥。

  他明顯感覺今年的氣氛比往年有很大的不同,到底是什麽地方變了,他一時還說不太清楚,他帶著大包小包,也帶著這麽個無厘頭的問題回到了家裡。

  家旺準備在地裡串種花生。

  在麥子即將收獲的時候,先將花生種到地裡,可以適當延長花生的生長周期,從而達到讓作物增產的目的。一般情況下,在割麥子的時候,花生可以長到茶杯口大小,將麥茬鏟掉之後,花生就可以迅速進入夏季的生長期,這在當時已經是了不起的進步。

  正當他帶著農具準備下田乾活時,在街上遇見了狗剩。狗剩正抱著孩子無所事事。

  “今年怎樣?”狗剩問道。

  “還那樣。”

  “還那樣是哪樣?”狗剩笑著揶揄他;“怕我借你的錢?”

  兩人逗了一會兒嘴皮子,狗剩漸漸轉入了正題,他告訴家旺,自從去年有了兒子,村裡征收超生費四千塊,日子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不僅是日子跌落到了谷底,更加讓他難以言狀的是,這個孩子和同齡的孩子越看越不一樣。

  這時家旺才注意到,狗剩懷裡抱的孩子腦袋明顯偏大了一圈兒,脖子卻短的嚇人,就像下巴直接長到了胸脯上似的,眼睛也是呆呆的沒有一點兒精神,舌頭總是向外伸著,嘴裡不斷的流口水,逗他也沒有反應,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狗剩懷疑這孩子有問題,想去省城的大醫院給他瞧瞧,由於家旺在省城打工的時間較長,想從他這裡了解一下醫院的情況。

  家旺先是勸慰了一番,讓他放寬心,興許是孩子發育得有些晚呢。即使真的有什麽小毛病,憑著現在的醫療技術,也不會是什麽大事兒。

  狗剩長長的探口氣;“總覺得‘養兒防老,積谷防饑’沒兒子是個缺手兒,現在有了他,還真成了祖宗,恐怕得讓他拖累一輩子。”

  家旺告訴狗剩兒童醫院的一些基本情況,除了寬慰一下好朋友,自己也做了不了什麽。

  回到家裡,問了盼盼才知道。狗剩因為要這個兒子,超生費罰得他家徒四壁了,加上兒子患有癡呆症,妻子受不了現實打擊,離家出走了,現在的狗剩又當爹又當媽,帶著兩個女兒和一個傻兒子,日子挺艱難的。

  “我們怎麽幫幫他呢?”家旺看著盼盼。

  “幫他?能啊!你把他那傻兒子抱來養著就行了唄。”

  “別沒個正形,我給你說正事兒呢。”家旺看不慣盼盼這個樣子,在外人跟前還好,一旦關起門子,她就開始滿嘴跑火車。

  “俺說的是正事兒。”盼盼半真半假的:“有本事生就有本事養,陰天下雨自個兒做不了主,想不想要孩子還做不了主了?那戲匣子(收音機)裡成天廣播‘隻生一個好’,他是耳背還是睡著啦,非要,看看過成啥日子啦?別的人家都吃上白面饃了,看看他家,高粱紅薯面還斷頓兒呢,他媳婦是跑了,要是不跑,啥時候能熬出頭來?天知道”盼盼將兩手一攤。

  “那照你這麽說,要是我哪天也躺下了,你也學著狗剩媳婦那樣,開溜唄?”家旺不大樂意了,斜著眼睛說道。

  “俺才不走呢,俺兒子在哪兒哪兒就是俺的家,誰要是讓俺走,哼……”盼盼半真半假的說著。

  “怎樣?”家旺故意問她。

  “誰要是想讓俺走的話,俺就弄包耗子藥,讓他先走!”盼盼說著“噗嗤”笑了起來。

  這天早上,兒子小東上學去了,地裡的麥子距收割還有幾天,該準備的農具和物資也已備齊,家旺騎上他那輛“二八”大杠準備去縣城看看。

  短短幾年的時間,西臨的變化還是蠻大的,街道音像店裡的留聲機正播放李谷一的《鄉戀》,那歌聲讓半條街都喜盈盈的;兩旁的商店比以前更多了,售賣各種農產品和零食的小攤也比比皆是,不時有各種吆喝聲傳入耳朵……

  家旺推著自行車走走停停,漫無目的的張望著,當他來到百貨公司前面時,無意間從人群裡看見有對男女從大門口提著大包小包出來,那男的挽著女的的胳膊,正很親密的扭著頭對她說著什麽,逗得那女的不時開心的笑,看著兩人有說有笑的鑽進路邊的一輛“桑塔納”遠去,家旺隻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印象,可在哪兒見過呢?“哦,這人不是……萬裡宏嗎?”家旺差點兒叫出聲來。

  這時有議論聲從人群裡斷斷續續傳了過來……

  “那個女的是農機公司的會計,早成家了,還乾這事兒,真不要臉……”

  “那男的不是她丈夫呀?”

  “男的是她的上司,姓啥來著,哦,對了,姓萬,以前在哪個鎮裡上班了,剛調過來,現在是公司的經理。”

  “向上級告他去,勾引人家老婆,什麽東西?”其中一人狠狠地罵道。

  “你可拉倒吧,你有證據嗎?人家**還能讓你逮個正著呀?就是當場抓住也頂多是個生活作風問題,也夠不著撤職……”另外一個人很內行的說道。

  “農機公司,總經理”家旺在心裡記住了這幾個字。

  小小的西臨縣並不大,轉過汽車站就是農機公司的那排房子了。

  農機公司前面的場地上,擺著一些機械,有東方紅的拖拉機,電動機,水泵,還有小麥脫粒機,但圍觀的人最多的,還是小麥的收割機。

  農機公司的工人正在給大夥兒介紹著……

  通過人家的介紹,家旺明白了,這是一種安裝在拖拉機上的機器,機器開過去就將小麥割倒並整整齊齊的碼放好,省去了人工割麥子的勞累,既輕松效率也高,據說比人工割麥快上上百倍……

  看著眼前的收割機和不遠處的小麥脫粒機,家旺仿佛看見了農業的未來,是啊,收割機將農民從割麥的勞累中解放了出來,可以少受多少罪呀,一想到在太陽下撅著屁股割麥的痛不欲生,家旺的腰就在隱隱作痛,如果真的用上了這種收割機,讓割麥成為過去式,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而脫粒機就更加神氣了,將麥子成把兒的填進去後,麥秸麥糠和麥粒兒就從各個出口兒出來了,對場地的要求不再那麽嚴苛,不像以前,打麥的場地必須要足夠大,場地大了才能曬麥子,場地必須平整,還得足夠堅硬,這樣才好壓場;麥子不曬場、沒有乾透,壓場時就脫不了粒兒;在揚場的時候沒有合適的風也不成,處處得看老天爺的臉色,眼下即將實現機械化了,真好,家旺的心裡樂呵了起來。

  回到村裡,天已經黑透了,家旺急不可耐的將自己在縣城見到的農機講給盼盼聽,並且告訴她,馬上就要實現割麥子不用鐮刀,脫粒不用壓場的機械化了;他準備購置一台拖拉機幫鄉親們收割麥子,既可以得點兒利益又可以幫助大夥兒,皆大歡喜。

  盼盼卻打斷了他的話,告訴他,讓他趕緊的去看看狗剩去,狗剩出事兒了。

  “狗剩怎啦、”家旺很吃驚。

  “死啦!俺來的時候公安同志還在他家呢……”

  沒等盼盼說完,家旺就丟下碗筷趕緊向狗剩家跑去。

  一輛吉普車停在狗剩家的胡同口,大門外邊有個同志將大夥兒攔住了,說是正在勘查現場;家旺從狗剩的鄰居麻嬸兒那裡得知,午飯後沒有多大一會兒,就聽見狗剩家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大夥兒奔過去一看,只見狗剩和三個孩子都在地上打滾兒,他們爺兒四個不住地抽搐,嘴裡吐著白沫兒,桌子凳子火爐等東西都被踹倒了,哎呀,好慘……麻嬸兒說的時候,嘴唇不停地打哆嗦。

  這時,老支書陪著四位公安同志從院裡出來了,其中一個對老支書說:“現場我們也勘驗過了,看樣子,父親將孩子毒死後自殺的可能性大,有什麽情況,需要傳喚誰,我們會通知您老的,先保護好現場,讓村民先不要離開村子,等我們的通知吧。”

  老支書邊隨著人家往外走邊回頭說;“家旺,你先在這兒守著,別讓大夥兒到裡邊去,大夥兒都聽見公安同志的話了吧,先不要離村兒!”

  當晚,家旺還有二娃兩個人就在狗剩家的大門外守護現場。

  第二天,公安局的同志又來到現場,法醫對屍體進行了解剖,對現場再次勘察取證後,告訴老支書可以處理後事了。

  狗剩家是村裡的外來戶,由於家裡四代單傳,父母也早已過世,再沒有其他近親,老支書交代二娃家旺他們幫著料理後事。

  這時家旺才注意到狗剩父女的慘狀,屋裡是一種讓人聞了就感到恐怖的怪味兒,他們身上和地上都是嘔吐物,臉變成了青灰色,鼻子裡耳朵裡嘴裡都是血,面部已經扭曲,眼睛瞪得老大,舌頭向外伸得好長,顯然是非常痛苦的死去的,大家想給他們換上乾淨一些的衣服,發現已經辦不到了,因為他們父女的身體已經僵硬。

  就這樣,沒有報喪(狗剩已經沒有親人,妻子也離他而去,沒有人可通知)沒有守靈三日(老支書說天太熱,大夥兒都怪忙的,早早入土為安更妥當),沒有盛大的送喪隊伍,更沒有哀樂陣陣,連衣服都沒有換(將狗剩他們生前比較新的衣服放進了棺材,這是老支書的注意,讓他們到那邊兒自個兒換),三口棺材(狗剩和兒子用一口,這樣方便狗剩照顧兒子,老支書想得周到)沒有浩大的抬棺隊伍,在當時,村裡有人離世,要用十六人抬棺來送逝者最後一程。可是,狗剩父女四人卻是由三輛馬車載著草草掩埋在村外的小樹林。

  家旺回頭望著三座小小的土堆,墳前連祭台都沒有壘,(或許壘了也用不到吧)心裡相當的酸楚,他默默說道:“狗剩,你就安心走吧,或許, 那裡沒有貧困,沒有痛苦,沒有**費,好好的疼自己的孩子,孩子就是希望,好好過吧。”不知不覺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眼眶滿是淚,他在為狗剩惋惜,三十幾歲的年紀,本該最有奔頭的時候,卻選擇了這條路,或許有他自己繞不過去的坎兒,也不知道壓垮狗剩的最後一根稻草到底是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覺得看不到任何希望了,人心有時候是很脆弱的,絕望中的他這才選擇了這麽一個極端方式來結束自己和孩子來尋求解脫。

  家旺在心裡又開始埋怨狗剩,無論如何也該堅強的活下去,畢竟孩子還小,將他們帶到了這個世上,總得把他們拉扯大盡到自己的責任呀,可他轉念又想,或許狗剩有他自己難以言說的苦衷吧,一個連父親都不想養的孩子又能指望誰來善待他們呢?或許狗剩覺得將孩子留在世上也是一種折磨吧,一個從不想讓人拿話柄的紅臉漢子,一個寧可受累也不讓人戳脊梁的真爺們兒,一個連兔子都不敢殺的好人,卻在臨死前帶走了自己的骨肉,他到底經歷了什麽,都因狗剩的遠去而是個謎了。

  家旺抬頭看了看天,從樹縫裡隱隱約約覺得天陰沉起來了,一陣陣的風吹過樹梢,帶來了別樣的哨聲,家旺想,或許是狗剩給他和二娃帶來的什麽信兒,家旺再扭頭看時,映入眼簾的,除了綠的草,不知名的小花,還有蒼翠的樹,三個小土堆已經在自己的視野中消失。

  “或許只有這裡才配得上狗剩,他在這裡可以找到自己的尊嚴和屬於他的那份清淨”。家旺在心裡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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