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的氛圍還沒有完全散去,依稀可以聽到零零星星的鞭炮聲,由於這一年是年前立春,過了年天就眼見著暖了起來,地裡的麥苗也返青了,已經有急性子的人開始澆返青水。莊戶人就是這樣,開始澆田就相當於是一年忙碌的開始,緊接著就是修理農具,準備春播的種子以及積肥等等,雖然近些年已經有一些農民開始外出打工掙錢,雖然家旺也幾次對他的父親提過掙錢比種地來的要快,不必太看重地裡的那點兒收入,可每次都會收到任老漢清一色的訓斥:“莊戶人不種地還是莊戶人不?農民種地是根本,不是掙錢多少的事兒!”這不,家旺還在床上迷瞪著的時候,妻子盼盼趴到他耳邊小聲說道:“別裝睡啦,快去吧,老頭子叫你咧。”
“我聽見啦。”家旺邊往身上套衣服邊不情不願的嘟囔著:“這剛過了小年,我又剛回來,還早著呢,就不能讓人喘一會兒氣兒……哎……”
盼盼笑了笑:“照我嘟囔也沒用啊,你以前不是也說過不是?他還能活幾年?活早晚都得乾;快去吧,我這就去做飯。”
“爹,啥事兒?”家旺一腳門裡一腳門外。
“到你大哥家去了沒?”任老漢披著夾襖,正坐在炕上抽著旱煙,頭也沒抬的問道。
“還沒去呢。”
‘要是沒事就去你大哥家看看吧。’老漢陰沉著臉。
“是不是出啥事兒了?”家旺有種不好的預感。很小心的問父親。
“還不是劉乜眼兒家那幫龜孫子。”任老漢更生氣了。
“怎啦?又和劉乜眼兒家剛上啦?我大哥沒事兒吧?”家旺一驚。
從父親口裡得知,在家旺年前去省城打工時,大哥家祥和二哥家順又和劉乜眼兒家裡的哥倆鬧了出不愉快,為這事兒,任家人連年都沒過好。提到這裡。老漢氣得手抖個不停。
家旺答應父親等吃了早飯就去大哥家看看,稍稍停頓了一下,家旺小心地問父親:“爹,問你個事兒唄。”
“啥事兒?”老漢並沒有看家旺,依然抽著他的旱煙。
“你和劉乜眼兒打我記事兒起就不對付,咱兩家仇很深的,可我曾聽爺爺說過,你們倆以前關系挺好的呀,到底是為啥成了仇人了?”
老漢抬頭看了看家旺,吐了個煙圈兒,欲言又止的樣子,頓了片刻,左手擺了擺,歎了口氣說道:“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陳芝麻爛谷子的,有啥好說的,我跟你倆哥哥也沒提起過,不說啦1”說著,轉過臉去,不再說話。
家旺知道父親的脾氣,也就識趣的沒有再追問。
回到自己屋裡,妻子盼盼已經做好了飯,由於剛過了元宵節,家裡的吃食並不算少,兒子小東吃了一些家旺帶回來的零食早出去玩兒了,盼盼並沒有尋兒子回來吃飯的意思,於是夫妻二人開始吃飯。
吃飯時,家旺依然在想著自己家和劉家的恩怨,爺爺生前說過,父親年輕時和劉乜眼兒是一對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倆人無話不談親如兄弟,是什麽原因讓他倆反目成仇了呢,而且這仇還結得挺深,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依然耿耿於懷,父親為什麽對這件事不願提及呢,家旺還可以斷定,劉乜眼兒好像也沒有提及過,楓林渡就這巴掌大一塊地兒,壓根兒就藏不住秘密,他要是講了早就人盡皆知了呢,可偏偏父親和劉乜眼兒結怨就成了一個謎,而且都幾十年了還沒解開;不弄清楚這個問題,兩家人的仇恨只會不斷加深,這一個村裡住著,
又是前後鄰居,成天這樣子吵吵罵罵的,什麽時候是個頭呢?由於家旺想得出了神,不由自主的嘟囔了出來,盼盼好奇的問他說什麽呢,他才回過神來,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 飯後,家旺去了大哥家祥家,從大哥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臘月二十六那天,家祥父子倆趕集剛剛回到家裡,聽到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很明顯是一個二踢腳炸了。家祥正和家人納悶兒呢,劉乜眼兒的二兒子劉進喜幾天前剛剛有了一個兒子,高興得跟啥似的,還在這幾條胡同喊了幾個來回,讓街坊們過年不要放炮了,別驚嚇了孩子,由於任劉兩家早就不和,這顯然是喊給家祥一家人聽的,。這時就聽見一陣亂哄哄的吵罵聲,是前面劉進喜帶著人前來鬧事兒了,劉家人非說是家祥家了的人故意燃放鞭炮,嚇著了他家的小兒子,非要個說法不可,劉家人顯然是早有準備,圍著家祥家的大門口吵吵鬧鬧了很久,直到劉進喜的妹妹劉金燕將劉家人勸走才算罷休,為這事兒,任劉兩家的族長交涉了好幾天也沒個結果,直到是村長出面硬是將這件事壓了下來才算是不了了之。
“肯定是那個鱉孫故意點的二踢腳,反過來訛我1”任家祥咬牙切齒地說。
家旺聽了事件的來龍去脈後告訴哥哥,這件事很有可能兩邊誰都不怨,就是一個誤會。他示意哥哥別插話讓他講下去,家旺說道,劉進喜前面生了兩個丫頭,罰他家的超生費罰得家裡就剩下三個孩子了,他好不容易有了個兒子,又這麽小,疼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自己故意點二踢腳嚇自己的兒子呢,要是真出了事兒還不後悔死?
“那,照你這麽說,不是他劉進喜放的炮仗,就是我唄1虧你還是我兄弟呢,向著外人說話。”家祥不樂意了,眼睛瞪得老大:“我原以為我們哥仨當中就屬你讀的書多,能給我出出主意,替我出口氣呢,你倒好,胳膊肘淨往外拐……”
“大哥,你聽我說完啊。”家旺趕忙跟哥哥解釋:“我也沒說是你啊1你想想,如果真是你想乾,咱家和他家是前後挨著,什麽時候乾不行,為啥非要在剛過午的時候,大年二十六,快過年了,街上巷裡都是人,還是剛回到家炮仗就響了,怕別人看不見是怎地?你說,但凡有一個心眼兒的人能這麽乾嗎?”
“對呀!我當時要是這麽一說,不就清了!當時淨想著是他家賴咱們了,詛咒發誓有個毛用?”家祥拍著自己的大腿說道:“看來,這讀書喝墨水兒還是有用的。”
家旺並沒有去接哥哥的話茬,繼續說了下去:“這件事只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家旺說道這裡停頓了一下。
“啥呀?”
“有人在挑撥咱們兩家。”家旺說:“任劉兩家人不和在楓林渡誰不知道啊?肯定有人故意的,讓我們兩家掐起來,他們看熱鬧,看熱鬧的不怕事兒大,這也是最有可能的解釋。”
“誰會這麽乾啊!”家祥又開始懷疑弟弟的推斷了;“這街裡街坊的,除了劉乜眼兒一家子,我看誰都不錯,人家故意挑事兒,吃飽了撐的啊?”
家旺並沒有直接回答大哥的問題,只是詭秘地笑了笑,問他為啥別人回老家過年,而自己卻偏偏出去打工不。
“為啥呀?能多掙多少呀?我正想問你呢。”
家旺告訴大哥, 每到過年的時候,在外面打工的農民工都回家過年,大城市突然空蕩蕩的,那些本地人想找個人都難,這時候,無論是做搬運工,清潔工還是當保姆,只要你願意乾,人家出的價錢是平日裡的三四倍甚至更多,過年前後這二十幾天掙的錢,比平日裡三個月掙得都多……
家祥驚得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家旺趁機拉住大哥的胳膊說道:“大哥,外邊大著呢,外邊好著呢,咱這楓林渡算個啥啊?你到外邊看看,在大城市,公共汽車到處跑,路燈整夜整夜的亮著,人家活得可滋潤呢,花錢雇人給自己打掃屋子,雇人按摩洗腳,吃飯去飯店,買東西去商場,那大商場,上下是電梯,賣的東西,你想起來的都有,從這頭看不見那頭……”
“哎呀,那成天得花多少錢哪!”家祥雖然羨慕,可還是改不了他的毛病,總喜歡找點兒別扭。
“所以說,大哥,我們不能光盯著家裡這點兒家底兒了,可不能因為芝麻丟了西瓜。”家旺說道:“現在的政策多好呀,只要你願意,只要沒有犯法,甩開膀子好好乾就是;不像咱爹那輩人,只能在生產隊窩著,任憑你多大的能耐就不讓你出村兒;咱們得趁著我們年輕,多攢一些錢,到時候,咱也能過上好日子了。”
“俺明白了,你是想讓俺好好掙錢過日子,別再跟劉乜眼兒家慪氣了是不?”家祥說道。
“大哥,我就是這個意思,人這一輩子,就這麽幾十年,總共能乾多少年啊?光顧著給他們慪氣了,孩子大人都得陪著自己受窮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