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燕那裡回到家裡,天已經黑透了,一夜無話。
第二天中午,按照金燕的交代,為了保密,他的真實目的連家人都沒有說,家旺在自家大門上貼了一張奇奇怪怪的畫像,跟別人說是門神,還說是在東北的迎神山上,向一個得道的道長請的,那道長說了,先用這門神看住家門,暫時鎮宅辟邪,任家人想要擺脫霉運,就得在初一的中午做一個道場,要請真君進門才能永保平安,到那時候,任家就可以無災無禍,順風順水了。但是在真君進門之前,任家人必須齋戒沐浴三日,三日內不得見血光,不得殺生等等,尤其是頭天晚上的三更時刻,大門上的神像尤其不能見血,要是見了血會事與願違的,會大不吉利的。
時間很快就到了月底,村裡人矚目的請真君的日子第二天就是了。大家都在談論著這件前所未有的事,看來,一切都很正常。
這天夜裡,一切如舊。家旺按照金燕的交代,趁著夜色的掩護,在自己家大門外的一堵矮牆後面蹲了下來,他雖然懷疑金燕這個注意的可能性,但又一想,反正也不浪費什麽,再說,天也不冷不熱的,人也受不了太大的罪,不妨就將就一下。
這天夜裡,由於是月末,天很快就進入了昏暗模式,隨著漸漸夜深,各家各戶熄了燈,眼睛所能見到的一切都被淹沒在黑暗裡。沉沉的黑暗更加助長了她的神秘。這時候的家旺才發覺黑暗也是有重量的,好像被一種沉沉的清冷所壓著,那種感覺,愜意而又自然,區別於白天的喧囂,有著另一種不可言狀的美,可以意會而不可言傳。這是一種寧靜之美,伴隨著陣陣微風的撫摸,在這種黑暗的統一掩蓋下,沒有了區別,沒有了不同,當然也沒有了不必要的爭議,在一些不知名兒的小蟲子的伴唱下,加上偶爾的一兩聲狗叫,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祥和。“如果沒有蚊蟲叮咬自己的話,這樣的夜晚會更好!”家旺對自己說道,
不知什麽時候,困意悄悄收買了家旺的意志,他雖然有心強打精神告知自己今夜自己的神聖使命,無奈這種意志就像夏天的冰棍一般的飛速融化,連家旺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意志是在什麽時候清零的,他的姿勢,先是蹲著,而後是坐在地上,再然後就是坐在地上靠著矮牆,不知不覺間,家旺也顧不得蚊蟲的騷擾,他向困意投降了——竟然睡著了。
家旺是被一陣嘈雜的吵鬧聲驚醒的,他睜開眼,只聽見劇烈地打鬥聲中,還有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大吼著;“可抓住你個龜孫子了!今兒看你還怎跑?真他娘的不是個東西!”剛開始,家旺處在蒙圈狀態,等他瞬間清醒,趕忙去摸手電筒並扭亮。
一道亮光將兩個人同時照亮,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同時一愣,連家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叫嚷的那個人是劉進喜,他手裡抓著的那個人竟是……順至?
“這時怎回事?”家旺不解的吼道。
劉進喜扯著嗓子大嚷;“看看,就是這小子在背地裡搗鬼,今兒被我抓了現行了。”邊說邊打了順至一拳。
這時候,順至嚷道;“家旺,別聽他的,我就藏在邊上了,就是想抓住他的現行的,是我抓的他,他想在你家門上潑血被我抓個正著。就是他,快幫我抓住他!”
劉進喜顯然生氣了:“你個龜孫子竟然反咬一口?今天我就打死你!”
順至也不甘示弱,和他廝打起來……任憑家旺怎麽喊叫也無濟於事。
很快,
四鄰都出現了,將這兩個人圍在正當中。 一股子腥味兒傳了出來,這時人們才發現,地上有一個開了口的小瓶子,裡面裝的顯然是血,到底是誰想往門神上面潑血破壞家旺的風水?
這時的兩個人互相指責對方乾壞事被自己抓個現行。
順至捶胸頓足的對眾人說,他和家旺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兩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兩家人都好了幾輩子了,那關系永遠錯不了,家旺這人他太了解了,沒有壞心眼兒,太相信人,當他聽說家旺裡要請真君保平安的事兒後就打心眼裡替家旺高興,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可是他得知頭天晚上半夜不許讓門神見血時,就替好朋友擔心,怕有人起壞心思,壞了好朋友的運勢,所以就在暗地裡偷偷留意著,要是有人使壞他就製止,要是沒人使壞更好,自己偷偷盯著的事兒就不用讓家旺知道了。讓這一晚平平服服的過去比啥都強……
劉進喜可不幹了,他跳著腳的罵順至胡說八道,他說,上次和家旺因為澆地鬧了不愉快後,他早就後悔了,回家後就被老爺子和妹妹給數落了一頓,雖然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在電線上動了手腳,可他知道肯定不是家旺乾的,可他就是抹不開臉兒,不好意思找家旺來賠不是,就一直這麽拖著了。他承認他脾氣不好,可他講理兒,他發誓今兒這事兒絕對不是他乾的,他真是藏在這裡等著抓那個使壞的人的,是他妹妹讓他來的,金燕讓他偷偷看著,看到底是誰在劉任兩家中間瞎攪和,還真沒想到抓住了順至。
順至不甘示弱:“你仗著你妹夫在鎮上就了不起了?我告訴你,我這人向理不向人,把你妹妹拉出來也沒用,就你今天乾的事兒,你妹夫也幫不了你,只能讓你妹夫陪著你丟人。就憑我和旺的關系,是你能挑撥得動的?是我抓的你,你就是個不安生的家夥,前幾天貼符咒詛咒旺的人也是你,我都看見了,還沒來得及跟旺說呢。”
“你個龜孫子”劉進喜顯然更生氣了:“那你不說這事兒我還忘了呢,那事兒是王八乾的,我壓根兒就不知道,你再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揍扁你!”說著劉進喜又掄起了拳頭,幾個鄰居趕忙將他攔住了。
事情越鬧越大,兩個人的調門越來越高,不少人聽到動靜,朝著這裡圍過來了。
“怎回事兒!”是老支書洪亮的大嗓門兒。
劉進喜和順至兩個人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的,搶著來到老支書跟前,搶著說了剛才的情況。都說對方是來壞事兒的,自己是來抓現行的。
老支書問來問去的,也沒有問個所以然來,也很為難。
這時的家旺倒是冷靜了下來,他向老支書建議讓大夥兒都先回去睡覺,等以後再說這事兒,理由是天已經很晚了,影響大夥兒休息,天亮了大家還要乾活兒。
老支書一時也想不出好辦法來,隻好這麽辦了,讓大夥兒散了,都回去歇著,並對劉進喜和順至兩個人說;“今天這事兒大夥兒可都看見了,你們一個是搗亂的,一個是好人。今兒太晚了,以後再處理這件事兒。”
眾人開始各自散去,順至不知道是出於什麽考慮,邊走邊埋怨著家旺;“旺,虧咱還是好哥們呢,我好心來幫你,你明明看見了,怎就不說一句話呢,你一句話就能證明我是來抓人的,就可以叫這個龜孫子丟人現眼……”
“你再胡說大道試試?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劉進喜扯著嗓子不依不饒,兩人又掐了起來,被老支書罵走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老支書來找家旺,他張口就問,昨晚兩人說他看見了是怎回事兒。
家旺想了想,還是覺得不露出金燕比較妥,就對老支書說他白天吃了不新鮮的東西,跑肚了,剛蹲下,就聽見他倆撕扯起來了。天太黑,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誰想往門神上邊潑血。
“那,你說這事兒該怎辦呀?事兒說起來也不算大,總不至於讓派出所的同志來破案吧?”老支書也為難了,問家旺。
“叔,算了吧,這事兒就這麽不清不楚的算了吧。”家旺想了想,說道。
“那怎成啊?”老支書顯然不理解:“總得弄出個清嘴白牙吧!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總得讓大夥兒心裡有個準數啊!”
“叔,弄出個清嘴白牙又能怎樣啊?”家旺說道;“都在一個村裡住著,成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別說這事兒不好弄,就是堅持真理兒,弄出來了,那能說明啥呢,說明這個人就是個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壞蛋?那他的孩子大人還怎在楓林渡呆著啊?這事兒,我是想了一夜才這麽跟你說的,我覺得,人吧,該糊塗的時候就糊塗一些吧,也算是給那個一個機會。”
老支書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就依了家旺,他從家旺家裡出來,走了幾步,又轉身問送他的家旺;“老三哪,我可告訴你,這供門神拜菩薩的事兒,可是迷信活動,你念了那麽多書,喝了不少墨水兒,怎還能搞這一套呢,你看看,就因為這事兒,鬧出多大的亂子?”
家旺剛想張嘴給老支書說個明白,覺得沒有必要了,就順坡下驢,說道:“叔,您說得對,我不搞這一套了,現在就將這門神撕下來,真君我也不請了,您放心吧。”
老支書走遠後,家旺轉身剛想撕掉那門神,卻被母親給製止了。母親告訴家旺,請神容易送神難,這樣隨隨便便將門神撕掉會不吉利的,就在門上貼著吧,不能撕。
家旺又想跟母親好好解釋一下,母親卻問他:“你不是說今兒個有道長來咱家做法事請真君嗎?那道長是自己來還是去接人家、要是去接人家的話,該去了啊!”
家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