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收之後,隨著幾場透雨的如約而至,天氣反到沒有以前那麽熱了,地裡的玉米也已經出苗,有些手腳勤快的人也間了苗,紅薯也栽了下去,套種的花生地裡的麥茬也大多清理完畢,地裡的莊稼逐漸進入了正常模式。楓林渡的村民們,也因為入伏而有了新的玩法;摸知了猴。
對,你沒有看錯,夏天的雨後,尤其是在傍晚以後,會有大量的知了猴從地下爬出,它們跟約好了似的,會悄無聲息的爬到大樹或者其他較高的作物上面慢慢退化成知了,這可是家旺這一代人難得的開葷美味,是農村孩子們喜愛夏天的主要原因之一;每到晚飯後,人們都會使出渾身解數,拿出看家本領來搜尋這些可愛的小生靈們,或是用火把照明,或者是很奢侈的用是手電筒,蠟燭什麽的來照亮,在村邊,河堤上搜尋知了猴的影子。相比於上面的地兒,有些精明的人更加願意去公路兩邊去找尋,因為,每次有汽車經過的時候,大夥兒可以借助汽車燈光的光亮來搜尋目標,這樣既可以省下手電筒裡的電池;畢竟使用火把或者蠟燭還是不方便的,蠟燭照的亮光十分有限,而火把又烤的人很難受;這也是好多人寧可熄滅火把在黑夜裡順著樹用手摸的原因。捉到知了猴之後,放到鹽水了浸泡著,回去後或炒或炸,或燒或燎,怎麽做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這天,家旺家的晚飯開得比以前更早,他們一家三口準備來個大會戰,為小東準備一個“知了猴宴”,
這時候的河堤上一派祥和,晚風漫無目的的吹過,並不怎麽熱,四周望去,到處都是影影綽綽的光亮,大夥兒開心的呼朋引伴,你叫我嚷的,簡直不能太熱鬧了。
不知不覺間,家旺與小東和盼盼走散了,他們母子倆一人一把手電筒,將戰果不佳的家旺丟到了一邊兒了。留下他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閑逛。
一束手電筒的亮光打到了家旺臉上,他一愣神的工夫,那人問道:“怎麽樣?摸到幾隻了?”
原來是金燕!家旺笑著說:“別提了,人家嫌我技能太差,將我的工具沒收了,剝奪了我摸知了猴的資格兒,呵呵呵……”
“哎呀,我也是,和孩子們來到這裡,就看見一個還不敢捉,需要孩子們幫忙,這不,他們都到前邊去了,不用我了”金燕說著將手電筒關掉,和家旺沿著河堤慢慢的走著。
“你怎麽今兒舍得不回去呀?”家旺問劉金燕。
“哦,我爹這幾天病了,剛好也是暑假,就將孩子接了過來,就當是魯迅先生說的那樣,算是省親了吧”金燕笑了笑。
“傳福叔好些了沒有?”
“還是那樣子。”金燕不置可否。
好長時間,兩人就這麽默默地沿著河堤走著,將身後那些亮光慢慢丟到了身後……
多情的晚風見縫插針的鑽進來拂過人們的身邊,像要和人說悄悄話似的剛附到耳旁,還沒聽清它說了什麽,它就調皮的溜到前邊去了。草叢裡的那些個不知名兒的蟲兒起勁地刷著存在感,爭相恐後的展示著自己的音樂才藝,這邊“嚶嚶嚶”。那裡“嗡嗡嗡”,遠處“吱吱吱”的相互較勁似的,一時間各種樂器此起彼伏,讓整個河堤熱鬧非凡。天邊的那輪新月也對人間充滿了好奇心,在邊上笑眯眯的想發現點兒什麽。
家旺沒話找話的問金燕:“萬主任,哦不對,是萬局長,最近怎麽樣啊?”
“不提他。”金燕似乎是沒好氣的回答道。“我不想提他。
” “那,我們說點兒啥呀?”家旺看了看金燕,夜色下的劉金燕,長發披肩,一襲白色的連衣裙微微擺動著,散發著淡淡的花露水香味,家旺不失時機的多看了她幾眼。
“我想和你聊聊咱們兩家的那點兒事兒。”金燕扭頭看著家旺,笑著說道:“其實你一上河堤,喊小東的時候,我就注意到是你了。”
“咱兩家?最近沒有鬧啥別扭呀。你提起這事兒我倒是真佩服你呢,上回,你讓我做的那個局,就是進喜哥摻和進去的那個局,還真的驗證了你的判斷。不過……”家旺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說什麽就說,別有顧慮。”金燕笑了笑,很大度的樣子。
“我想說的是二哥的事兒,進喜哥。”狗剩的離去讓家旺深深震動到了,他真怕窮成那樣的劉進喜也會像狗剩那樣崩潰掉,再有什麽想不開的事兒來:“你現在條件不錯了,盡力幫襯一下二哥,他的條件不怎麽好,別再出啥事兒了。”
“能出什麽事兒,你個書呆子,那會兒他妹夫在鎮裡當主任,二哥就那麽個脾氣,真要是出了啥事兒的話,你放心,他會跟人拚命,絕不會走狗剩的路兒。”金燕領會到了家旺的意思,笑了起來。
“我怎不明白你的意思呢?”家旺一頭霧水。
金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明白就對了,一切都在老荊叔的掌控中,妹夫在鎮裡當差也不行,都得按照章程辦事兒,不拿**費就得拆房子。這樣一來,後面的費用征收是不是順利多了?我二哥想拿錢也不能讓他拿,就是要樹個典型。”
“啊”家旺醍醐灌頂;“你是說,老支書他……”
“噓——我啥都沒說啊,我說啥了?誰能證明我說了不該說的話?”金燕笑著製止了家旺的話,不讓他再說下去。
家旺又一次被震撼到了,他真誠的對金燕鞠了一躬:“以前別人說我書呆子我還不服氣,照今天看,你掉地上的心眼兒都比我的多,還真該跟萬局長好好學學呢。”
“剛才是給你開了個玩笑,別當真。”金燕收斂了笑容,歎了口氣,認真的說:“跟道道兒多的人過日子,他瞪著眼睛能說瞎話,你相信他,他把你當猴兒耍著玩兒;你懷疑他,他一百二十個門轉軸兒給你繞,抓不住他的手脖子都說你冤枉他,讓你恨不得跟他拚命。這樣的日子你會很累,一家人實實在在的,有一說一,多好哇。”
家旺不知道該怎麽樣接話,笑了笑。
“你不想知道我們兩家人為啥結這麽大的仇嗎?”劉金燕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定定的看著家旺。
“想,怎不想啊,可是你說也怪了,兩邊老人都不說,咱們村裡上了年紀的人都不知道他們老哥倆為啥那麽大的仇。咱們無從知曉呀!”家旺兩手一攤。
“我倒是知道了一點點,想不想聽聽?”金燕有意吊家旺的胃口。
“說來聽聽唄。”
劉金燕告訴家旺,由於他父親生病的原因,他來家裡的次數較多,每次或是直接問,或是拐著彎兒問任劉兩家結怨的原因,老爺子都是采取回避的態度,不想提這檔子事兒,可說來也怪,要說是仇家,那還不該是提起來就恨得咬牙切齒的?可每次無意間提及任老伯,父親的口中都是讚賞,他老人家的眼裡,白婆婆是好人,對他恩重如山;任老伯人也不錯,沒啥子壞心眼兒,那你說他們還怎的就結下了仇呢?金燕不解的看著家旺。
仇是肯定有的,家旺告訴她,並且將自己隨父親上墳時父親說的話講給金燕聽。當時,父親讓奶奶放下恩怨,並且還說,白婆婆也是這麽個意思,人家白婆婆一個東家少奶奶都能放下,看開了,奶奶有啥放不下的。可以肯定的是,他老人家說的這個人就是傳福叔,還說要將這個秘密保守下去,不再讓孩子們心裡惦記著這事兒有負擔。現在,這個秘密,兩邊的老人不願意說,白婆婆又走了,別人也不知道, 恐怕只能是個謎了。家旺不無可惜的說道。
“也不盡然,辦法總會有的。越是不想讓我知道,我就越好奇,總想弄個明白。”金燕就這麽個性格,“如果還有辦法,你願不願意試一試?”
“作為你的同學,我知道你鬼點子多,可是,知道這個秘密的白婆婆沒了,她也開不了口了呀?怎麽試呀,請來個巫婆到她老人家墳上給白婆婆招魂呀?”家旺半真半假的笑著說道。
“白婆婆開不了口了,不是還有知道秘密的人嗎?”
“你是說,我家和你家的老爺子?怎麽可能?他倆要是想說早就說了,我試過了,我家老爺子反正是不開口提這檔子事兒。我勸你還是一切隨緣的好,知道了更好,不知道也不錯,萬一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呢,到時候,或許就沒法收場了。”家旺認真考慮了一下,說道。
“你家老爺子不想說,我家老爺子也不想說,如果倆老爺子碰面了呢?他倆就不想說說嗎?”金燕詭笑著說道。
“你是說,讓他們倆人碰面?”家旺不無擔心的說:“不行不行,萬一有點兒什麽意外……”
金燕很有把握的樣子:“你相信我就行了,保準壞不了事兒。”
兩人繼續沿著河堤向前走,發現前方出現了不少星星點點的亮光,兩人一愣神的工夫,金燕說道;“前面就是閆莊了,咱們該往回返了。”
這時候,家旺抬頭看了看天邊的那道月牙兒,她正甜甜的笑著,將那本就不多的清輝大方的潑向大地,讓大夥兒感覺涼涼的,很細膩,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