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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乾英雄傳》第10章 化龍樓上
  孔文亮聞言,面色不愉地問到:“李大人還有何高見?”

  李思敬見惹了孔文亮不高興,趕緊作揖說到:“宰相大人,這武科末場,直接關系到武狀元的歸屬,加之又出了這暗器一事,民意沸騰,我看不若我等同去請陛下親自點狀元,如何?這正也應了各科進士為天子門生的俗語。”

  張庸站在一旁不敢表態,孔文亮沉吟一會:“李大人此番建議不錯,我這就進宮將此番情形上報陛下,再請陛下親自點榜。勞煩兩位主持一下後續排名比武。”說完了這句話,孔文亮緩緩踱步走下高棚,徑直走向自己的八抬大轎,在一乾護衛的簇擁之下,帶著兒子向皇宮去了。

  就在孔文亮帶著兒子去皇宮之際敲定狀元之位時,被趕出考場的王封一個人飄蕩在建安城裡。

  剛出考場之際,王封還想著尋一尋雲叔保,好向著這京城裡唯一的朋友訴訴苦,沒想到找了幾遍,也沒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雲叔保。轉念一想,這兄長要是想見我,定然會出現在我面前,既然此時沒來尋我,定然是怕我難堪。“哎!”想著想著,王封又忍不住長歎一聲,此番進京頗為不順,也不知道憑著自己前面兩場和末場的發揮,能不能混個榜上有名,這狀元定然沒戲了,混個同進士出身也算有個出路吧,希望他孔家兩父子還能給條路,惡事不要做絕。

  王封也不騎馬,牽著黃驃馬的韁繩,邊走邊想,神隨步遊,一個人一馬在建安城中信步亂逛起來。不知不覺又來到了楊柳河邊。

  這楊柳河不愧是建安城最大的銷金窟,此時正值晌午,按理說沒人來做那些尋花問柳之事,可這滿河飄蕩的花船再次顛覆了王封的認知,那些達官貴人、浪蕩公子哥仿佛可以不眠不休一般,仍如那晚一般,在上面縱情宴飲,嬉戲遊玩,調笑之聲不絕於耳。王封無奈地搖搖頭,牽著馬向東市慢慢走去。這一路上,只見說書的,賣唱的,耍雜技的,擺攤吆喝的,售賣小吃的,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王封一邊走一邊觀察著這京都的繁華景象,耳畔是熱鬧非凡,心中卻是淒涼一片。“他不由得又想起一路從海東州走來看到的慘狀,那些逃荒的、避難的,賣兒的,鬻女的,易子而食的,跟這裡的景象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還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莫說這些百姓,我自己不也和孔龍天差地別嗎?”王封不禁自嘲一笑,默默長歎。

  正在王封胡思亂想之間,忽然聞到一陣撲鼻的酒香。他一抬頭,正看見門楣上懸掛著一塊黑漆匾額,上面龍飛鳳舞鐫刻著“化龍樓”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在大門旁邊還掛著一幅對聯,也是黑漆金字:此地笙歌春載酒;京華冠蓋喜未休。

  看罷了對聯,爭鬥比武了大半天,王封忽覺得肚子“咕咕”叫喚了起來,早上匆匆吃的那點東西早就消耗殆盡,急需找點東西祭一祭自己的五髒廟。此樓美酒聞著不錯,何不進去吃幾碗酒,驅一驅心中濁氣。想到這兒,王封把黃驃馬拴在樓前的柱頭上,邁步走進這化龍樓。

  裡間的店小二見到王封進門,早就笑眯眯地迎上去:“這位爺,裡面請,您這是品點小酒,還是要招待親朋啊?”

  “聞著酒味不錯,我自己來喝點”王封悶聲答道。

  “樓上風景更好,爺您樓上請。”店小二在前面引路,把王封引到樓上。

  “小二,某家有一事還想請教一二。”王封發話問到。

  “不敢承您請教二字,

有什麽您直接問便是。”  “唔!此樓名叫化龍樓,可有什麽說法嗎?”

  “自然是有些說法,不過這就說來話長了。客官可看到了樓前的楹聯?原本啊,樓前掛的可不是門前這幅,而是百年前一位學究天人的老先生所寫。”店小二答道。

  “哦?那老先生寫的是什麽?”王封好奇問到。

  “原本寫的是‘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所以當時此樓起名叫化龍樓,也算討了個好彩頭。”店小二頓一頓,接著說道:“沒曾想後來被穆皇帝出巡時看到了那副楹聯,據說甚是喜歡,便被帶進了皇宮大內,再也沒有還回來。我們這東家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卻也再也不敢掛同樣的字眼,才改掛了現在這幅。”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這仿佛揭語一般的對聯,讓王封陷入了沉思,整個人麻木地跟著店小二就座、點菜,直到店小二將兩斤好酒、二十個饅頭以及三個葷菜送到王封面前,才讓他堪堪回過神來。

  這可如何是好,這京城物價奇高,這麽多菜,不知道等會如何會帳。不過王封見酒菜已經都上桌了,味道也不賴,一時間也難得想那麽多,畢竟車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乾活抵債。於是便獨自坐在臨窗的桌前,自斟自飲起來。

  就在王封沉浸在美酒之中時,忽然樓外一整勁風吹過,一陣幽香從窗口飄了進來。王封扭頭向窗外一看,才發現這化龍樓旁邊居然是一處教坊的後花園。園中栽滿了顏色各異的牡丹,什麽“豆綠”“冠世黑玉”魏紫”“火煉金丹”“藍田玉”等等,種種上品,迎風怒放,鮮豔奪目。王封將視線投向遠處,只見幾攏翠竹悄然立在陰避的牆角,用作這花園的點綴。既是點綴,自然就沒有陽關普照和雨露均沾的待遇,但這竹子卻依然傲然挺立,被這陣風吹得嘩嘩作響。

  在這百花爭研的季節裡,竹子雖不惹人眼球,但看膩了花色繁雜,卻也能給人一番不一樣的感受。王封自幼家貧,家裡的家具器物多是用這竹子所製,本就熟悉;加上這個竹子秀逸雋永,纖細柔美,長青不敗,生機盎然,此刻的王封看到這偏安一隅,卻努力向上生長的竹子,一時之間隻覺特別應景,這竹仿佛已然成為自己的化身,不正應了先賢那句“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麽,想到這裡王封更加覺得這竹子十分有情。

  今天,王封帶著滿腔熱忱去科場比武,沒想到鬧了滿肚子不痛快,但是此刻閑坐在化龍樓上賞花觀竹,總也是一件樂事。只見他左一杯、又一盞地暢飲起來,不一會,幾斤酒肉就下肚了,人也漸漸高興起來,早將那武科場中所受的悶氣,一股腦兒全拋到了九霄雲外。

  正當王封喝的興起,不知不覺之間快到了傍晚。就在他醉意朦朧之時,街頭上忽然鑼鼓喧天,人生沸騰。王封禁不住好奇,走到臨街的窗邊向下望去,就在不遠的坊門處,有幾個衙役正在往牆上貼一張大紅紙,周圍已然被看熱鬧的人群團團圍住,對著紅紙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王封離得太遠,沒看明白是怎麽回事,正想下樓去瞧個清楚,就見剛才招待他的店小二,手裡拿著一張金色的箋紙,一邊上樓一邊喊到:“發榜啦!發榜啦!有沒有哪位客官金榜題名,小的當面給您道喜,討要些喜錢。”

  王封聞言一愣,這也沒到放榜的日子呢,忙問店小二:“發的什麽榜?”

  “狀元榜,武科狀元榜!”

  “嗯?今天上午才考了末場,哪裡來的狀元榜?這也不是發榜的時候啊?”王封追問店小二。

  “客官您有所不知,按原先的規矩,今日是定然不會放榜的。但今天例外,早上說有一個外地的殺才,武藝倒是不錯,連勝好多場,眼看就要取得這分量最重的末場頭名,沒曾想利令智昏,用起了淬毒的暗器,險些害了監考官性命,也是主考大人寬宏大量,只是將他逐出了校場。”店小二絲毫沒發現王封鐵青的臉色,自顧自地說到:“這才讓今科的正副主考以及監考大人,在排定末場名次後,請了聖上親自點榜,選定末場頭名。為了靖浮言,正人心,主考大人決定今日放出末場榜。客官您也知道,這末場向來分量最重,誰得了末場頭名,誰便是狀元。”

  “哦!”王封聽罷,一把就將小二手中的箋紙奪了過來,細細看了起來。

  小二一看他的模樣,料定他也是參加會試的舉子,便連忙說到:“爺您莫急,這是名單的一部分,前面的名次掌櫃的還在抄錄,要是爺您榜上有名,小二我可要討您的賞。”

  “好說,好說。”王封敷衍地答道,雙眼並沒有離開紙面一下。待到看完,大呼一口濁氣,問店小二:“剩下的名單什麽時候過來?”

  “客官莫急、客官莫急,馬上就來。”小二說話之間,另外一名店小二已經拿了名單上樓來了。

  王封幾步走了過去,拿過名單就看了起來,只見上面清清楚楚地寫道:武科狀元孔龍、榜眼韓鴻濤、探花秦雄英……挨著個兒地往下看,賜進士出身,賜同進士出身,許多人金榜題名,就是沒有他王封。

  看罷名單,王封不由得心中一陣血氣上湧,兩眼發直,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是這結果赤裸裸擺在眼前時,心中自然是難以接受,“嘿嘿嘿!”連著苦笑幾聲, 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孔家人做事還是真是決絕,連個同進士都不給我留,莫不是還想著將我斬草除根?”接著又悲歎起來:“王封呀,王封,枉你自幼勤學苦練,研讀兵書,總想著能治國安邦,為民效勞。可憐這皇帝昏庸,寵信奸佞,讓你連個公平比試的機會也沒有,你自以為的一身本事,在別人眼裡也是一文不名。”

  說罷,王封望著窗外又是一聲長歎,猛然間,一陣狂風吹來,那幾攏翠竹在風中左搖右晃。轉眼間狂風過去,那些竹子卻又傲然挺立。王封酒氣上湧,將手中的名單“唰唰唰”撕了個粉碎,朝窗外隨手一扔,大叫了一聲:“小二哥,快取筆墨一用。”

  店小二答應了一聲:“是!”便下樓將筆墨送到了王封面前。

  王封推開了準備幫忙研墨的店小二,三兩下粗墨了一番,蘸飽了筆,就在剛才落座的窗邊,大筆一揮,一氣呵成,寫出了一首詩:

  覽看青竹立人間,執此高潔做聖劍。

  待有乾坤殺伐權,斬邪留正解民懸。

  揮軍克定東蠻外,縱馬自平西嶺難。

  風雲際會山海翻,金鱗化龍定在天。

  又在下面龍飛鳳舞地題了一款小字:海東州王封受辱後留。

  王封寫完了這首詩,剛要將筆扔下。突然,旁邊伸出來一隻大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好個膽大包天的王封,考場亂用暗器不說,竟然敢在天子腳下題寫反詩,做起了化龍夢!”

  只因這一句話,直把我們這位王大英雄驚得魂飛三千裡,魄散九重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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