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
狂風朔漠,一隊騎兵在大風中艱難地前景。
此地距離開平,尚有數百裡路。
朱允炆騎坐在高頭大馬上,他面目堅毅,吩咐左右去掉傘蓋和儀仗,防止旗杆被大風給吹斷。
蒙王府長史,太學學子平安上前道:“蒙王殿下,儀仗不可棄呀!”
朱允炆澹澹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無妨,若是有禦史參你,本王擔著。”
他看了看身後隊伍,許多太監,宮女,還有跟隨著他去開平就藩的匠人們,圍繞著騾車驢車艱難前行,此地的風實在是太大了,讓人無法前行。
“周圍可有地方可以暫歇?”
很久以前,在元朝時候,從大都北平到上都開平,沿途都有驛站。
只是這些年隨著戰事頻繁,很多驛站都荒廢了。
當年紅巾軍首領關先生,率領一支紅巾軍北伐,攻破了上都開平,沿途的驛站全都被燒毀,這一代其實有很多漢人,被蒙古人劫掠而來做奴隸,種地或是放牧。
如如今燕王朱棣麾下的大將張玉,就是在蒙古草原出生的漢人。
平安指著不遠處道:“前方五裡處,有一座小砦子,曾是一座驛站,可以暫歇。”
朱允炆立即吩咐道:“大軍開拔前方砦子暫歇,等這沙塵暴過後再走。”
平安也不好說什麽,看了看旁邊的太監,二人分別前去下令。
大軍隨即開拔,前往前方那個小砦。
令人意外的是,此地竟然還有人居住。
看穿著模樣,赫然是漢人。
平安在忙碌,朱允炆身邊只有兩位隨行的機要秘書,齊泰,黃子澄。
此二人也是太學學子出身,被朱雄英專門點名,分配給朱允炆,前來漠南開平就藩。
黃子澄於明太祖洪武十八年時考取了會試第一,伴讀東宮,在太學裡面對經濟學十分有見地,在地方上搞錢糧稅收,提出了一些建設性意見,比如輕徭薄賦,與民休息。
齊泰則是洪武十七年應天鄉試解元,在太學時也十分優秀,與平安等人都是同批太學學子,之前一直在各地地方掛職,幫助丈量田畝,幫助糧長,裡長,編撰戶籍黃策。
按照朱雄英的說法。
這兩人都屬於讀了一定的書,有一定能力,但是欠缺歷練。
若是放在中原等地,只會把他們養成廢物。
所以得將他們派遣到大漠,這漠南之地,好好操練,漠南民少,正適合輕徭薄賦,黃子澄和齊泰這種人好發揮。
蒙王府長史平安,又是能文能武的武將,善於守城,天子朱標為了幫助朱允炆在漠南站穩腳跟,還派遣長興侯耿炳文為率軍主將,帶領萬人前來開平,幫助朱允炆修建蒙王府。
黃子澄見那漢人皮膚黝黑,渾身髒兮兮的,皺眉道:“衛兵何在,將這些小民轟遠點!”
朱允炆聞言皺眉。
他瞪了黃子澄一眼,道:“子澄,你在我身邊行走,為機要秘書,怎麽還是一副書生氣,我既為大明蒙王,此便是我大明子民,怎可轟趕?”
齊泰見風使舵,當即命人上前去將那漢民招來問話。
黃子澄面一紅,低下頭稱罪。
說來奇怪。
可能是受朱雄英的影響太深,朱允炆對於那些喜歡裝逼,擺架子,對下人使臉色的官吏沒有一點好感,而且對於文官也沒有什麽好臉色。
反倒是對耿炳文,對平安這種武將,他更有興趣些。
那漢民被帶來,見朱允炆身穿有龍的服裝,心知這是個大官兒,當即跪倒在地,口呼大王。
朱允炆使人給他飲食,賞了他一些銀幣,
讓他在旁邊坐下,說說這裡情況。那漢民感激涕零,言語起來。
此地名為苦泉子驛,距離以前大元的上都開平城,尚有二百七十裡。
大元的時候,此地是重要商路,有驛站一座,站戶五十余戶,但是井水難喝,只有一口苦井,故而叫做苦泉子。
在紅巾軍關先生,破頭潘攻打上都的時候,此地被攻破,自此荒廢。
那漢民乃是世代在此地做驛站站戶的民眾,雖家破,但故土難離,一直守在此處。
朱允炆聽的心中沉默。
問此驛戶如何生存,言此地有苦泉子,常有黃羊,黃鼠,野馬駱駝等來此飲水可以打獵,而且周遭常有商旅,做些飲食和住宿,可以得活。
不過,周圍馬匪眾多,常常遭到劫掠。
尤其是蒙古的大皇帝如今勢微,關外的這些漢民基本都是被魚肉的對象,在艱難生存。
朱允炆和平安,黃子澄,齊泰,耿炳文都聽得皺眉。
吩咐那站戶下去。
黃子澄疑惑道:“此地既然生存艱難,為何這漢民不投奔關內?”
朱允炆瞥了他一眼。
黃子澄能考試考到第一名,會試第一,自然不會是普通家庭出身,這年頭兒沒錢讀不起書,耕讀傳家的都是地主階級,黃子澄自小沒有摸過陽春水,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連地都沒下過,只需要一門心思讀書。
雖說進入太學之後,有意讓他去鍛煉。
但他多半是在南方富庶的南直隸地區下基層,從未來過北方。
故而對於這漢民,在這麽艱苦的荒廢驛站,還不走,堅守在這裡,十分驚訝。
朱允炆道:“子澄,你說為何這漢民能看懂我們所留的漢字?”
黃子澄道:“這是因為大元通行漢文,元英宗皇帝的時候,對漢字也是極為喜歡的。”
朱允炆又問道:“那你可知何為故土難離?”
黃子澄點點頭。
朱允炆卻搖搖頭。
他意味深長地道:“你雖然學問深,但你不懂得百姓困苦,當年母后想讓你和齊泰做我的伴讀,大哥極力反對,我當時還不解,如今才知深意。”
黃子澄還是一頭霧水。
齊泰稍微圓滑點,但也沒太明白。
朱允炆道:“黃子澄,日後從開平到北京的驛站,就由於負責修複維護,我給你調配兩千名軍士,你再自募本地流民,組建驛站,將北京到開平這數百裡路途打通,我要見到商旅不絕,百姓不受馬匪侵襲。”
“若是做到這個,算你大功一件。”
黃子澄雖然知曉這件事情不易做到,卻也沒有推脫,信心滿滿地拱拱手。
朱允炆澹笑看了他一眼,讀書人啊……
大哥說的對,百無一用是書生。
這黃子澄和齊泰,除了誇誇其談,有什麽用?
但他又想起大哥朱雄英的另外一句話來。
任何人都可以改變,黃子澄和齊泰,在南直隸,只能養成溫潤的羔羊。
在這大漠漠北,見慣了風沙和戈壁,他們也會變得更加粗獷,豈不聞岑參未投軍時,不過是個官身都補不上的小吏?
朱允炆站起身,說道:“開平以後就改名蒙城吧。”
想起剛剛那個漢民驛站站戶渾身衣衫襤褸,皮膚黝黑,猶如叫花子似的模樣,他咬著牙緊緊捏著拳頭:“我既為大明第一位外封的藩王,定要為大明做出一番千古事業來,我大明絕不可能比元朝做的更差!”
元朝時,此地的驛站站戶好歹能活的像個人樣……
至少,馬匪不敢隨便打劫驛站。
因為元朝的官軍比土匪還土匪。
他不由想起朱雄英的吩咐,我大明的漠南軍,既要如狼似虎,又要軍法如山,是威武之師,是文明之師!
“大哥,允炆絕不讓你失望……”
朱允炆滴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