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突如其來的雪球砸在玻璃窗上,頃刻間支零破碎。
?喘著粗氣的長發少年隨即推開窗戶,翻入室內,身後兩團雪球窮追不舍——
?少年聽見耳後有風,趕忙蹲下身來,可惜晚了一步,較大的那團雪球在擊中他的肋骨之後“嘩”地碎了一地。
好在他慌忙雙手抱頭就地臥倒,另一團雪球越過他的頭頂,“嘭!”一聲碎在了門板上。
?“怎麽樣怎麽樣,還玩不玩了?”追著他翻進來的白發青年步伐輕快,在看到一地冰碴以及被冰磧弄濕的地毯後,立刻擺出一副頭疼的模樣。
?“咦,小昱你醒啦?”看到我,山鬼脫口而出,“梟哥還讓你多休息一會兒來著。”
?聞聽此言,我哼嘰著將半支起的身子縮進被窩。
藥蘺:“喂,想不想來玩打雪仗?”
?“可以麽?”我隔著被子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回應。
?話音落處,就聽見宿舍門被“嘭!”一聲推開,緊接著一隻強有力的手不由分說,將我從床上提溜了起來。
?我:“今天不是休息嘛?喂,嫋哥你輕點兒……我自己走還不行!”
?藥蘺和山鬼:“······”
?這是那次噩夢般的測試結束之後的第三個星期,藥蘺已經在齊默的指導下基本學會了控制龍血咒帶來的力量,各方面的成績也是突飛猛進。而我,卻還未適應與異能同步。
?不過,經過多次的打擊和碾壓,我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三十六計,走為上!
?“我看見他往那兒逃了。”峙吐出嘴裡的筆,一派天真地指向樓下——已經交給羽人代管的茶社。
?
“快,快找個地兒把我藏起來!”我撲到羽人的桌前,差點兒弄翻他剛砌好的茶。
?“怎麽,”羽人扶正紫砂壺,不緊不慢道,“又要逃課?”
?“呃,可以這麽講吧,但是再這樣下去我就真的要……”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我慌忙鑽進一旁敞口的竹簍中,不曾想爬到一半就被人提著腳踝拽了出來,後背上面重重地挨了一掌。
?我疼得悶哼一聲,極不情願地被那人掐著脖子拎出了茶社。
?“梟哥,你…你聽我說….”
?“我可能真的沒有天賦,與其這樣——”
?“——還不如弄死我算了!”
?但是,任憑我怎樣哭鬧呼救,最後,還是被梟哥若無其事地拖出了校園。兩人穿過廢墟,梟哥采用指紋認證,使通往後山的屏障暫時開了個小口。
?“今天不在廢墟練了麽?”穿過屏障時,我緊張道。
?後山遍布著四季挺立的白樺樹,隨便從哪裡吹來一陣風,都會掀起接天的林濤。即便是在冬季,光禿禿的枝乾也會如同田間的麥穗般在天然形成的雪白幕布下分明地搖曳著。
?漫步林中,“沙沙”的腳步聲與枝丫相撞的細碎聲響相呼應。運氣好的話還會瞥見一隻從高空掠過的蒼鷹,矯捷的孤影穿林海而過,消失在皚皚雪原之後。
?我喊不動了,便悄悄抱住嫋哥的胳膊,磨磨蹭蹭地跟他向前。
?兩人無話,在山裡走出十幾公裡,前方樹木分立,豁然閃出一座荒村,此村早已廢棄多時,斷牆縱橫,積雪頗深。一個個黑洞洞的窗口排布四周,零星幾株裸露在外的雜草已有一人多高,儼然一派肅殺之景。
?“這是什麽地方?”我黏他黏得更緊了。
?“別怕。”梟哥徑自向前。
?“不是,你……你……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麽?”我聲音低啞得近乎哀求。
?但是,任我怎樣糾纏,梟哥就是
閉口不答,甚至雙目平視,看都不看我一眼。
?“這種地方很容易出事兒的,校長他……知道麽?”我仍不罷休。
?聽聞此言,梟哥突然回過頭,居高臨下地望了我一眼——這一瞥目光森然,戾氣逼人,好似迎面刺來兩道利刃。如若對方是女孩子,恐怕早已嚇得跌坐在地,泣涕連連了吧?
?我見狀,怔了足有三秒,猶豫地松開他的胳膊,邊後退邊道:“梟……梟哥……我不問了就是。”
?“站住。”他肅然道。
?我馬上停止後退,作勢要追上他。
?他卻道:“別動,和我保持這個距離。”
?“好好,我聽話就是。”我一撇嘴,雙手插進口袋裡,一搖三晃地跟在後面。
?說也奇怪,自從我開始踩著梟哥的腳印前行之後,四周便莫名地升騰起團團白霧。這霧氣越散越開,越聚越多,以至於我只有不時地小跑,才能看見梟哥的背影。
?再看兩旁的破敗屋舍也已影影綽綽,似有似無起來。
?“喂,梟哥你慢點,我快要……嗯?”剛喊一半,我突然發覺身側不遠處有些許異常,仔細一看才發現在這牛乳般花白的霧靄中,竟閃現出一盞飄忽不定的大紅燈籠。
?更加詭異的是……我並未看到執燈之人,只有一挑燈的竹竿在那裡飄飄悠悠——
?我嚇得趕緊去找梟哥,卻發現前面早已沒了他的蹤影!
?慌亂間,我循著梟哥的腳印一路追去,終於,在一扇緊閉的紅漆大門前停下來:腳印在這裡消失了。
?來不及蹲下去尋找任何蛛絲馬跡,我便驚恐地轉過身,只見剛才還飄在不遠處的大紅燈籠迎面衝了過來,在離我不到一寸時,忽然,幻化成一隻乾枯透明的人手,猛地一擊,將我推入門內。
?我隻感到胸口劇痛難忍,窒息片刻方才緩過神來,抬眼望去,只見這門裡也擺滿了栩栩如生的石雕,無一例外都是青面獠牙,手舞足蹈的厲鬼。而且不知為何,這大雪落得滿院子都是連角落裡的枯樹都被壓彎了腰,這些石雕上卻一片雪花也沒有。
?恰在此時,大門“啪!”一聲自動合上,我回過頭去又是一驚——就連這來路不明的霧氣也能被隔絕在外。
?雖說這場景著實讓人心裡發毛,但我一心想找到梟哥,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四周摸索。
?“梟哥?梟哥,你快出來!”
?“別鬧了,我吃不消哇……”
?連喊數聲後無人應答,我隻得在一尊手執彎刀,頭戴高帽的長舌鬼前停下腳步,摸著下巴閉目沉思。
?突然,只聽“呲啦——”一聲,我驟然睜眼,判斷出聲音的來源後揮手一刀,準確無誤地扔向三步開外那尊單腳站立,披頭散發的女鬼。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耗時三秒不到——這是經過三周的古練,我唯一能拿出手的本事了。
?只可惜那石像過於堅硬,刀“咣當!”一聲撞在上面,緊接著便跌入雪地。
?“……”
?不等我開始慚愧,那半截沒入雪中的刀竟掙扎兩下,自動彈出,扭轉刀鋒向我飛來!
?見此情景,我拔腿便跑,奈何那失去控制的刀窮追不舍,好不容易我鑽到了一尊石雕的胳膊底下,結果剛喘了沒兩下就險些被削去耳朵。
?“嗖!”轉彎處突然閃現的寒光帶著揚起的頭髮絲飛竄出去數米,猛地停下來調轉方向,刀鋒直衝我的面門,
?我眼疾手快一個後空翻落在身後的石像上,四肢並用保持平衡,與此同時背後一陣早已習慣的電擊,團團黑霧升騰而起,化成屏障將飛刀阻隔在外。
?我強忍著汗水淌過額頭帶來的麻酥感,死死地盯住近在咫尺的刀鋒。
?只聽一聲刺耳的尖嘯,左側的屏障被撕開一道豁口,黑霧頓時四散開來,與人立而起的傀儡獅打在一處。
?面對衝破阻礙迎面刺來的飛刀,我將一股力量集中在腳尖,張開雙臂向後仰去,眼看著飛刀掠過鼻尖,“砰!”地扎入另一尊石像。
?我跌落在地,就地一滾迅速起身,還不忘彈落身上的雪。
?說是遲那是快,只見另一頭傀儡獅從我剛剛呆過的石像頭頂探出腦袋,居高臨下地朝我撲來!
?我側身讓過,動了動手指召喚來足夠多的惡靈將我護在當中。“用你的鬥志來感染他們。”
?“逃是沒有用的,敵人才不會等你跑遠。”
?“要為你的能力負起責任來!
?“……”
?二十一天來,梟哥的每一句錚言都回響在我的耳邊。
對面,兩頭雄獅已然分立兩側,向我,不,向我們逼近……
我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率先發難!
?蜂擁而上的惡靈隨著我揮拳的動作向前湧去,彼此糾纏、追逐著聚合成一道漆黑的利刃,所過之處疾風肆意——三座石像被整齊地攔腰斬斷。
?“嘩啦——轟!”
?惡靈重回我身邊的下一秒,三座石像同時栽倒!
?因為,躲避利刃而閃向兩旁的傀儡獅再度聚攏,眼看將要發起進攻,我趕忙一拳上去——與利刃相觸的瞬間,兩頭傀儡獅立刻散成金粉。
?見勢不妙,我腳尖一滑,轉身躲過,同時,手指一晃,不知所措的惡靈隨後將金粉裹挾在當中,略顯得意地舞動起來。
?“別高興得太早!”我責備道。
?話音落處,隻覺耳邊有風,回頭一看——那倆傀儡獅竟完好無損出現在我的身後!
?難不成,還會瞬移?!
?正在納悶之時,一道黑影猛地躍過我的頭頂,無聲地落在雪地之上,弓起脊背朝傀儡獅發出“咕嚕咕嚕”的低吼——竟是一頭黑色的雄獅!它那綠豆般的眼睛露著凶光,有些透明的鬃毛因為不斷伏動而顯得大了一圈,彎曲的長尾蛇一樣來回擺著。不管怎樣,做為一頭由惡靈聚合而成的雄獅,它已然很威風了。
? “好樣的,”我大喜過望,“上啊!兄弟們!”
?三頭獅子應聲打在一處,一時只見金粉與黑霧相糾纏,利爪與獠牙相交融,不一會兒,黑獅便跳出圈外,猛地躍上近旁那尊石像,我則拔出小刀,扔向企圖撲向我的傀儡獅。
?那獅子化做金粉躲過一劫,我趁機張開雙臂,讓散開的惡靈重回身邊。與此同時,倆傀儡獅並在一處,金粉中現出一個高挑的人影。
?眾惡靈見狀,紛紛竄回我的袖口。
?梟哥二話不說,出掌便打。我隻得被迫招架,一來二去,拳掌變換,鐵腕相纏,兩人身變早已疾風四起,殘雪飛濺。
?“能這樣撐半個時辰不倒下,便算贏。”——這是二十一天前,梟哥同我立下的約定。
?所以,盡管已經大汗淋漓,全身乏力,我仍然在步步後退的境地中出手頑抗。
?突然,梟哥虛幌一招轉過身去,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擋,待反應過來只聽“嗖!”一聲響,一枚突如其來的金屬刀片已在距我不到半尺的地方被他揚起的雙指夾住!
?“這是?!”我驚道。
?梟哥冷眼一瞥,刀片出手,旋轉著飛向對面的牆頭。眼看著那抹寒光就要掠出牆外,一匹體格健碩的機械犬陡然出現, 跳上牆頭將其一口接住。
? “好,好啊!沒想到二位鬧著玩,都能讓人看著大飽眼福。”話音落處,一個俊拔的身影從牆頭上一躍而下,銀色外套在空中優雅地鼓起。
? 那人,戴著日式狐臉面具,潔白的底色上用紅線分明地勾勒出眉眼的細長輪廓,盡管如此卻遮不住來人深藏在琥珀色雙眸中的笑意。
?還有他的手臂——
?“敢問師從何門?”面具男落地後,隨手接過機械犬遞上去的刀片,放在左手把玩數圈後“哢嚓”一聲插進右臂自動打開的關節口中,
?——是金屬製的?
?見梟哥遲遲不答,面具男再次開口:“忘了介紹,我是個半年前剛遷到這兒的職業獵手。二位沒見過我,是很正常的!”
?他剛說完,我就聽到背後有動靜,回頭只見一匹比先前那隻稍瘦削一些的機械犬從斷牆口躍進來,極不友好地用它血紅的雙眼瞪著我,還將牙搓得咯咯直響。
?我不由貼緊了梟哥。
?“別怕,”面具男一邊招呼倆獵犬,一邊向我們解釋,“都是我的狗。”
?我剛想說什麽,卻被梟哥抓住手腕轉身拽向門口。
?面具男仍不死心:“喂,別走啊!”
?“不好意思哈!”我抽空回頭道。
?紅漆大門被“嘭!”地推開,梟哥拽著我頭也不回地出了村子,將那人的喊聲遠遠地甩在身後。
?我們沒有注意到的是,悄然合攏的紅漆大門上,一撮細小的冰花正沿著門縫向上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