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盤算著,怎麽把這個因果了結。
卻從始至終,連林家人的面都沒見到。
仿佛撿到一個昏迷的人,給她治一治病這種事,完全無足輕重。
而林家眾人並不在家中。
林如海攜玉米等物,進宮拜見。
林松和黛玉前往榮國府,一個又去見賈母,一個則是去見賈赦賈政等人。
但到儀門處下來,進入三層儀門。才聽裡面的人說賈赦一時有急事,不便相見,請林松回去。
林松隻得出去,又出儀門上了車,進入榮府。走了許久,方到榮禧堂一側見到賈政。卻也只是略略的寒暄兩句,賈政同樣以急事為由,自己走了。
此地便只剩下林松、賈寶玉、賈蘭和賈環。
林松剛要和他們敘一敘久別重逢之情,賈寶玉先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見狀,林松只能歎道:“想不到一年多未見,寶二哥還是這般厭我。”
賈寶玉還未走遠,聽見這話,當即冷哼一聲,加快了腳步。
賈環在他走遠了之後,悄悄說:“他不僅厭你,還在在人後說林姐姐愛刻薄人。”
這話林松是真不信,隻笑道:“我竟不知。”
說著又看向賈蘭,只見他個子高了些,人卻越發安靜,站在一旁好似不存在一般。
再細看賈環。
賈環個子長了,人卻越發沒個樣子。好好的公子哥兒,塌肩縮背,形容猥瑣。明明長相也不差,卻一臉老鼠像。
比起賈環,賈蘭倒還有些公子哥的樣子,只是越發孤僻了。
正看著,又聽賈環說:“林大哥,我們難得再見,你何不多坐一坐再走。”
他說著,林松就見賈蘭抬頭看過來,眼裡盡是期盼。
林松看他兩人這樣,也答應了。
三人慢慢的走向練武場。
這個練武場久無人來,院中雖然還乾淨,但當年的木槍、木刀,卻都腐了。
林松四處張望一番,忍不住問道:“雖然我走了,但還有你們?怎麽這裡成了這樣?”
賈環踢著磚縫裡的草,抱怨道:“年底康武師因事辭了差事家去。等過了年,我倒是像太太提了,卻人人都嫌我多事。就連三姐姐也嫌我。”
林松走後,原先他們三人還玩得好。
但過完年,不再習武。
他去尋賈蘭,李紈正督促賈蘭讀書,幾句話打發他走。回去又被趙姨娘罵,說他沒臉,還去攀高台。
至於賈琮,他們倒是常在一處,但不知怎得,後來也生疏了。
想到這裡,賈環懨懨的低下頭,賈蘭也不說話。
一年多的時間,改變的事情實在太多。
林松看他們兩人的樣子,也不知如何安慰。
老太太偏疼賈寶玉,王夫人也是如此。眾人便都把賈寶玉捧到了天上。
賈蘭這個二房長子長孫,倒成了透明人兒。
而賈蘭身份擺著,到底還好些。而賈環不同,趙姨娘不招人待見,他自己也處處招人嫌。越是想冒頭,就越是招人嫌。
“林大哥,你若是沒走,該多好。”賈環看著林松,一時竟哭了起來。
“那時候我們一起練武,一起玩耍,何等高興。自從你走了,槍法也再沒人教,我們也再不能一處玩。”
說著,一旁的賈蘭也低下頭,眼紅紅的。
見此情形,林松忙笑道:“以後時間還長呢。”說著就拿出帕子遞給賈環,笑道:
“哭什麽,
好好的一個爺,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快擦了,再這樣,別說你三姐姐嫌你,我也要嫌了。” 賈環才忙接過手帕把臉擦了,又聽林松說:“他們嫌不嫌,你隻管做好自己的。今年好好讀書,待明年下場,先考個秀才回來,便是他們嫌你,還能阻了你的來路?”
賈環低著頭,不言語。
賈蘭倒是點頭說:“我會的。”說完又緊抿著唇,很是倔強的樣子。
林松又笑道:“我們這些做男兒的,將來都是要頂門立戶。環兒,就算你日後要獨出去過,你自己就是官身,誰能低看你呢?你倒是要向蘭小子學學。”
“我怎麽能比他。”賈環說著,又哭了起來,“我是奴才肚子裡出來的。誰看得起我?明著不理我,背地裡還要罵我是小娘養的,不是個東西。”
林松聞言,下意識的看向賈蘭,只見賈蘭唇抿的越發緊。
榮國府的下人都是難纏的東西,看人下菜碟是他們用慣了的好本事。
不過。
林松笑了,笑著說道:“我當你怕什麽,原來是怕他們。咱們是爺,哪輪到他們看起看不起?”
“我比不得你們。”賈環仍說,深棕色的雙眸定定的看著林松,裡面盡是羨慕的光芒。
嫡子且是獨子。
家中一切盡歸他一人,怎麽偏心他,都是理所應當。因為沒有人能和他搶。
“我們不一樣。”賈環又一次低下頭。
惹得林松大笑道:“縱使不一樣,又能怎麽?雖說你們家以寬仁待下,但再怎麽寬仁。你是一個爺,誰敢你不敬你。你就大口啐他,誰敢啐回來,管教他不得好死。”
賈環道:“太太不管我。”
“這話可說不得。”林松忙攔了他的話,又裝似不經意的提起忠順王府。
賈環沒多想,當即說道:“忠順王府?我們和他們不來往。”
“我也覺得奇怪,往日我家也和他家不來往。偏昨日我們才到,當晚就有忠順王府的人,送了一箱子禮物。”
“不應該的。”賈環好似聽人提起過,他們家和忠順王府不睦,但林家和忠順王府完全就是死敵了。
這時賈蘭也說:“我隱約也記得,你們家和忠順王府結仇多年,他們絕不會給你們送禮。你若是收了禮,回家還是先好好看一看吧。”
正說著,忽然有王夫人院裡的丫鬟找過來,說:
“原來三爺在這裡。”她說著就走上前來,向林松和賈蘭問了安,獨向賈環說:
“林大爺、蘭哥兒,娘娘得封,太太心裡日夜念著,如今要為娘娘祈福,特命我來尋三爺抄佛經去。”
“這是好事。”林松當即笑了起來,向賈環道:“想必寶二哥也在太太那裡。你們兄弟為娘娘祈福,我也拜望拜望太太,也為娘娘頌一頌。”
林松笑著起身來,賈環也跟著站起來,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什麽。林松也沒聽清,倒是賈蘭聽說要去王夫人那裡,起身說:
“我回去了。”便走了。
林松知道黛玉在賈母那裡,一時半刻也走不開。便隨著賈環到了王夫人處。
賈寶玉不在,倒是薛姨媽在。
她和王夫人聽聞林松也來了,還唬了一跳。王夫人便說:“你先從後面出去,我去見他。”
薛姨媽便悄悄從後面出去,自不必說。
且說林松和賈環一同去拜見王夫人,王夫人忙摟著林松,滿臉疼惜的問:
“我的兒,盼你這麽多天,可算把你盼來了。”說著就問林松考中秀才的事情,得知林松是頭名。
一時滿堂恭賀之聲。
賈環站在林松身側,看著王夫人摟著林松,滿眼疼惜一如見了寶玉。他越發覺得不自在。
幸而林松說:“不算什麽。寶二哥聰慧遠勝於我,何況還有環兒,也是讀書的料子,早晚都要蟾宮折桂。我這那裡值得誇呢。”
說到這裡。林松又說:“聽丫頭說。太太要為娘娘祈福,我想著,我雖未曾見過娘娘,但趁此機會,為她頌一遍佛經也算盡了心。所以同環兒來此。”說著,就問道:
“怎麽不見寶二哥?難道知我來,早早躲開了不成?”
“怎會。”王夫人摟著林松,伸手撫弄著他的背,很是慈愛的笑道:“我的兒,是老太太留著他。”
說著就看向賈環,笑道:“你來抄個本願經吧。”
賈環便上了炕,開始抄經,卻仍不安分,支使這個又支使那個。丫鬟們大多不理他。
林松在一旁唪誦時。
王夫人就趁機給金釧兒使眼色,金釧兒便有求必應,真讓賈環過了把少爺隱。
偏林松這邊才對著佛像唪誦了一遍, 叩首後緩緩起身,還未到王夫人跟前。
賈寶玉就到了。
他這會像是極高興,才行了禮,就自己脫了袍服。也不摘抹額就滾在王夫人懷裡。高興的說:
“林妹妹大喜。剛才有人來報信,說是林姑父從宮裡出來,得了襲爵的聖旨。這會子老太太還在高興呢。”
才說完,賈寶玉就看見才過來的林松。他的臉登時陰了下來,也不笑了,也不鬧了。當即起身要走,卻又被王夫人拉住,說:
“你莫胡鬧。先前我和老太太說了你多少次,如今一年過去,你還不能改?既然是你妹妹的喜事,見了弟弟,不賀嗎?”
賈寶玉實在笑不出來,浮於形式的向林松拱拱手,道:“林兄弟大喜,林姑娘那邊正找你,你快去吧。”
反倒是賈環忙下來道喜,一番說說的情真意切。
王夫人眼神變幻,不再留林松。
林松出去,到林家的馬車那裡,黛玉已經在二門外的車裡久候了。
賈璉在一側陪著,看見林松過來,他忙上前賀喜,又說:
“聖人仁慈寬厚,體恤臣子,額外開恩。姑父承祖上榮光,得封文亭侯,如今封賞已經到了,快回去吧!”
說完親自送林松上馬。賈璉心裡百感交集。
原先林松之祖賑災平亂有功,額外襲了一代,已經是無上的榮耀。如今林如海沒有足以加襲的功績,卻又襲一代,靠的可就是聖人的看重了。
“這史家,又撿到寶了。”賈璉說著,看林松姐弟遠去,自己也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