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澹漠一笑:“高家自然會跑,朕心知肚明。但高量成到底會往哪裡跑,朕尚未知,不過縱然他跑到天涯海角,朕也會將高家連根鏟除,不留後患。”
輕描澹寫一句話,反映出皇帝鏟除高家的決心。
其間凜然之殺氣,段婉清心生凜然。
她遲疑道:“陛下,以臣女對高家的了解,臣女以為,高量成逃亡的根基應在陸真臘一國。現在的陸真臘內訌紛爭不斷,各城自行其是,距離大理最近的薛城便是高家人的地盤,薛城城主是高家人控制的陸真臘人普扎。”
王霖微微頷首,深沉的目光投射在寬大的輿圖上。
高家覆滅,大燕收復大理已成定局。
無非是一個時間問題。
王霖現在思量的是,如何能防止高家外逃,避免節外生枝。
可若是要全面封鎖大理與東南諸國的邊境線,目前燕軍的軍力遠遠不夠。
全面聚殲高家也需要時間。
王霖思之再三,決定釜底抽薪,直接切斷高家在外的退路。
接下來,王霖反覆向段婉清詢問陸真臘等三國的基本情況,如人口狀況,兵力情況,國力如何,等等。
這三國的地形地貌與氣候狀況,與大理基本類似。
如陸真臘一國,類似於城邦製聯合的所謂小國,人口百萬,各城兵力數千,若非所處地形險惡,對於燕軍來說,探手可滅。
與陸真臘相比,蒲甘與交趾的國力則就強大不少,但也是相對而言,終歸是小國寡民,否則大理也不至於長期稱霸周邊區域。
段婉清是何等聰穎的女子,自然也猜出皇帝的真正戰略意圖來。
段婉清想了想道:“陛下,若想討伐陸真臘的話,其實也並不太難。可由高建昌率降卒五千在前向導,以精銳兵力突襲其一城,陸真臘人的城池矮小,防禦粗陋,幾乎可以一戰而下。
陛下若收復陸真臘,引各國蠻夷來朝,就斷了高家的退路。
只不過……”
王霖深望著段婉清:“你直說便是,朕洗耳恭聽。”
“臣女以為,蠻夷三國地勢險要,多密布山林,其間又多瘴氣阻礙,輜重運輸不易。大燕軍馬畢竟來自中原,孤軍深入若引得蠻夷群起而攻之,怕是……”
段婉清說的便是東南亞的複雜雨林山地了。
她哪知王霖對此其實了解頗多。
上述三國,王霖前世都曾經來旅遊過。
尤其是老撾(陸真臘),他還曾參與國際刑警組織的特別行動,在此潛伏過一段時間。
王霖笑笑:“朕親自率兩萬輕騎,不帶輜重,以高建昌降卒為向導,奔襲陸真臘高家控制的城池,大概需要多久?”
“不帶輜重糧草嗎?”段婉清愕然,她仔細盤算一會,才道:“其實薛城距我大理邊境也不甚遠,只是密林山路崎區難行,行軍速度緩慢,若不出意外,應……十日可達薛城。”
王霖沉吟下去。
段婉清沒有敢問皇帝為何不帶輜重糧草,兩萬多大軍行軍征伐異國,若無後勤保障,豈非送死?
段婉清心中疑惑深重。
這時卻聽王霖斷然道:“小乙,傳詔!”
燕青躬身道:“臣在!”
“傳朕的旨意,從前線抽調楊沂中禦林軍萬騎,高建昌五千本部大理兵馬,即刻南下騰衝,準備與朕和錦衣鐵騎匯合。
威楚和鄯闡府的圍攻,就交給劉光世和張俊統一指揮調度。
告訴劉光世,要對高家施行圍而不攻的策略,逐步蠶食威楚外圍之地,最好是將威楚化為一座孤城,等待朕最後的進攻軍令。”
燕青領諾而去。
段婉清見王霖安排部署軍力並未回避自己,心中自有些歡喜。
這至少說明皇帝已經拿她當自己人看待了。
然而段婉清又見皇帝要率兩萬五千兵馬征伐陸真臘,斷高家根基,心頭卻又憂心忡忡。
燕軍雖然驍勇強悍,但來自於內陸平原,在東南諸國的山地密林中作戰,大軍根本施展不開。
況且地形不熟悉,輜重糧草運輸又很艱難,在這種情況下,皇帝要想征服陸真臘並威懾蒲甘和交趾兩國,也非那麽容易。
王霖扭頭望著面色變幻的段婉清,輕笑道:“你不必擔心,朕既然做出這般決定,自有打算。我大燕兵馬雖然未必適應陸真臘的山地密林地形,但勝在吃苦耐勞,意志頑強。
只要輕裝上陣,橫穿山地密林至陸真臘,當無太大的問題。”
段婉清本想問糧草怎麽解決,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王霖心中暗讚,這是一個聰明而有分寸的女子,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
段婉清銀牙暗咬道:“陛下,臣女願為向導,助陛下征伐陸真臘!”
王霖沉默了一下,緩緩點頭道:“準。”
王霖又笑道:“你以後在朕面前,應自稱臣妾,而非臣女……懂了嗎?”
段婉清面色漲紅,緩緩垂下頭去:“臣妾……懂了。”
“轉告段郡王,朕已經命劉光世不惜一切代價,營救大理世子段正興,只要你們大理段氏忠誠於朕,朕絕不會負人。”
王霖大步流星走出寢殿,段婉清聞言狂喜。
段正興被挾持而去,段氏本來都已經準備放棄段正興了。但沒想到,大燕皇帝居然考慮得如此周到,連段正興的安危都納入考量……
……
威楚。
高家。
高家所在的莊園是威楚城中最大的一處宮殿建築,其連綿數裡,金碧輝煌,奢靡程度比大理皇宮也差不了多少。
威楚數百年為高家的封地,這塊區域,已經被高家經營得鐵桶一般滴水不漏。
正廳,高家族老和最近兩代的嫡系族人都在,為主的當然是大理國相高量成。
高家人的面色都有些陰沉。
形勢的惡化和嚴峻複雜的局面已經比高家人起初想象得艱難多了。
燕軍大軍壓境,投入的兵力之重,高家始料未及。
上一代的高明光冷笑道:“家主,如今燕軍大軍壓境,誰之過也?威楚,鄯闡兩府都被燕軍圍困,我高家能守得住幾時?幾個月還是一年?”
高明通也皺眉道:“量成,當務之急,需要給家族盡快找一條生路啊。死守祖業不退,現在看純屬自尋死路。可若是放棄祖業和祖地,我們高家在威楚數百年的經營,就全部毀於一旦。
不如……”
高明通沉吟著,目光投向坐在高量成側下方的高量明。
高量明勃然大怒,拍桉而起:“你們什麽意思?要出賣老子麽?”
高明光譏諷一笑:“高量明,你惹下的禍,為什麽要讓高家幾百口人來為你承擔?當此家族危難關頭,作為高家嫡系子弟,你難道不該挺身而出,自受其罪麽?”
高明通立時附和:“高量明,我們高家幾百年的基業不能毀在你的手上!”
其余高家族人也有出聲附和者。
雖然燕人大軍壓境,壓力之下,高家內部也開始分化。
畢竟高量成的計策雖好,退往陸真臘可保完全,但高家幾百年來在威楚在大理的經營,積累下來的龐大家業,就全部要化為泡影了。
所以,很多高家人是不願意退走的。
大廳上亂成一團,吵吵嚷嚷,基本上就是多對一,高量明被群起而攻之。
砰!
高量成突然猛拍桌桉,起身冷漠道:“各位族老,長輩,兄弟,錯雖在量明,但事卻不可不為。
你們以為,我們高家交出高量明,大燕皇帝就能退走,且還能寬恕我們高家麽?別做夢了!
當今之計,唯有死戰,方可才有一線生機。交出高量明,高家俯首稱臣,只有死路一條。
祖業經營不易,量成非常清楚。不到萬不得已,我們高家不會退走。但真到了最後關頭,我們退往陸真臘再謀劃東山再起,也無妨。
而且,量成謀劃的是我們高家的千年大計,區區一個威楚府,又算得了什麽?
只要我們高家在陸真臘站住腳,統一陸真臘各部,便可自立為王。隨後攻入大理,光複祖地,又有何難?”
高量成站在那神色從容侃侃而談。
大多數高家人都被他安撫住。
足見其人的本事和口才。
但高明通和高明光卻暗暗對視一眼,對於高量成的畫大餅他們根本就聽不進去。
兩家的產業都在威楚,退走,就什麽都沒了。
而日後即便高家在陸真臘獨立為王,那麽,稱王稱霸的也是高量成,再怎麽說也輪不到他們。
……
大燕複興二年年末。
騰衝。
燕青率錦衣鐵騎萬騎,楊沂中率禦林軍萬騎,高建昌率五千大理兵馬為向導,大軍在騰衝邊境結陣待發。
烈日高懸,陽光晃眼。
王霖在馬上抬頭望向湛藍的晴空和那一輪刺眼的紅日,暗暗苦笑,若在中原此刻正值天寒地凍,可在此處,全軍都著了單薄的輕甲,而即便這樣,還是汗流浹背。
段婉清亦是披甲執劍,也騎在馬上,位於皇帝一側。
她如今雖然還未真正被皇帝納入后宮,但明擺著也是一位宮妃娘娘,錦衣鐵騎和禦林軍諸將自對她懷有幾分敬意。
“出發吧。”王霖手中長槍揮舞,嘹亮的軍號響起,鼓蕩曠野,大軍分批次越過邊境,踏入陸真臘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