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女在王府後宅的安置很快就完畢,畢竟有些規矩是心照不宣的,根本不需要爭搶,況諸女也都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主兒。
譬如趙福金雖然名列韓嫣之下,但她終歸是大宋公主,她的個人用度自然也就相對高一些。
這些,其他姐妹都會心知肚明,不會捅破這層窗戶紙。
再譬如朱漣,雖然至今公開身份不過是王府女官,但誰不知她在王霖心目中的地位。
所以後宅這些事,便讓韓嫣和潘金蓮趙福金三人商量著辦便是。
不可能完全做到絕對的公平公正,但盡量一碗水端平就是。
王府中人心知肚明,以王霖如今身份和在大宋的權勢地位而言,王府與后宮基本等同了。
在來京師之前,韓嫣三女已經開始商議著用宮廷的法子來管理後宅了。
衣食住行,甚至連如何侍寢,都要弄出一個章程來。
不然,真就亂了。
對於王霖而言,他是不希望自己的後宅變成了冷冰冰的后宮。
因此他堅決反對按照品階給諸女安置住處和安排用度。
他提了兩點,一是盡量維持青州時的原狀,不要輕易加以打破。
二是盡量尊重諸女自己的需求和要求。
譬如張貞娘性子恬澹,她的住處就要隨她心意,以簡潔樸素為主。當然要兼顧舒適。
再譬如李清照和朱淑真,是分開住還是照舊一起,也得讓她們自個提出來。
實際在來東京的行李中,唯有李清照的東西多了。
主要就是古籍和書,她平生無他好,隻喜歡搜羅古籍文冊和各種書畫桉卷。
有些還是她的嫁妝。
她的父親李格非藏書甚多,最終都歸了李清照。
李格非進士出身,是蘇軾的學生,曾官至禮部員外郎。
李清照出身名門,本身又名動天下,但天下人卻很少有人知道她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李迒。
在京擔任敕局刪定官,類似於機要秘書類的小官。
李清照的生母王氏,為宰相王珪之女。
所以說起來,李清照作為名門閨秀,在東京的朋友圈是蠻廣的。
但世人總會以她的才學而忽視了她的出身和家世。
也正因如此,李清照的人剛抵京,王府門口就冒出來諸多來直接求見或者下請帖的人,多是尋李清照的。
韓嫣雖是京師韓家嫡女,但她的朋友圈卻不大,局限在少數幾家與韓家有往來的大家族間。
稍有幾個閨蜜罷了。
但這些家會找韓家,不會找她。
但李清照就不同了,她娘家在東京故舊眾多,除此之外,還有諸多仰慕她才名的各地士子。
當然,如今這些遞帖子的文士,主要攀結的對象還是王霖。
諸女早上起床後都會來韓嫣這邊相聚,談天說地,除了要聯絡感情之外,大概也是因為後宅女子實在是無聊,借此打發時間而已。
時間久了,就成為一種習慣。
所以韓嫣還攛掇李清照、朱淑真牽頭弄了個詩社,自娛而已。
現在來看,諸女各有所長。
韓嫣的書畫。
李師師的撫琴,獨步天下。
李清照和朱淑真的詩詞。
趙福金也是琴棋書畫都有涉獵。
朱漣就更不用說了,她的詩詞功夫,其實並不亞於李清照。只是所作純屬自娛,很少流傳出去,所以籍籍無名罷了。
扈三娘和花芯,梁紅玉,均為武藝高強的女將。
縱是孟玉樓也通商賈經營。
慕容婉兒就不消說了,王霖的女財政部長。
張貞娘出身書香門第,自小識文斷字,也是能彈彈琴,做做詩的。
潘金蓮雖年幼為大戶人家婢女,但她的女紅卻也是一絕。
見使女送進來一大摞拜帖,是尋李清照的,韓嫣忍不住笑了笑:“清照姐姐,沒想到你相識滿京師呢!”
眾女也是意外。
趙福金也笑:“你們都不知道,清照姐姐出身名門,她父、祖皆為大宋名臣,母為宰相千金……對了,清照姐姐,聽聞那翰林秦檜的新婚妻子王氏,就是你的表妹?”
李清照面色微紅:“我倒是聽聞她嫁了新科翰林秦檜,隻後來……秦檜被相公當殿誅殺,不知她後來如何了。”
李清照隨手翻了翻拜帖,果然從其中發現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她的弟弟李迒。
堂兄李炯,戶部郎中。
舅父王仲山,也就是王氏的父親。
前夫趙明誠的堂弟,趙明光,據聞為開封府功曹。
李清照皺了皺眉,剛要說幾句都回了,她暫統統不見的信兒——弟弟當然是要見的,但不是現在,其余人無非來投機鑽營,她甚不喜。
此時卻聽王霖笑著從外邊進來:“清照,那秦檜之妻居然與你有親?”
諸女起身見禮。
王霖的確有些吃驚。
原來李清照居然與秦檜有親。
想想也正常,那秦檜是新科狀元,翰林名臣,被王家這等高門大族看中擇為女婿也不奇怪。
只是這秦檜的老婆王氏……王霖突然想起他前世還曾經在杭州的嶽王廟前啐了王氏跪像一口唾沫,面色就有些古怪。
李清照觀察著他的臉色,以為他不喜,便尷尬一笑:“相公,我娘家在京師是有些親戚,但多年從不往來,我不會見她們,也不會給相公添麻煩的。”
王霖搖頭微笑:“這有什麽添麻煩的事,人有三朋四友,咱們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孫猴子,親戚該見還是要見的。”
“門外,他們來了數人,正在候著,不如見一見。”
王霖望向李清照。
他並未說,剛才他從李綱府上做客回府,在門口被一個中年官員模樣打扮的男子拜了一拜,喊了一聲妹夫,還嚇他一跳。
他知道李清照之所以不願意見外客,除了性格使然外,主要還是不願意給自己的親戚發出錯誤信號,讓他們可勁來鑽營。
她唯一想見的是李迒,她的幼弟。
約莫有十多年不曾見了,當年她出嫁時,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現如今都已長大成人了。
……
王府正廳。
李清照的堂兄李炯,弟弟李迒,舅父王仲山,帶著十余濟南李氏和東京王氏的親卷蜂擁而入。
見正廳上端坐一人年約二十來歲,身穿蟒袍,頭戴紫金冠,面如冠玉,氣度淵渟嶽峙,笑容卻如光風霽月。
他旁邊則坐著一個如蘭似菊渾身書卷氣息的美貌女子,眉若彎月,端莊素淨。
李迒呆了呆,他印象中的姐姐李清照似乎不是這般光彩照人的樣子……十多年不見,她反而比過去更顯年輕芳華!
李清照神色微微激動,她起身來往前迎了一步。
目光很快落在了李迒的身上。
瘦削的身子挺拔,五官間隱有父親的影子。
李清照輕啟櫻唇喚道:“迒弟!”
畢竟姐弟連心,十余年不見,李迒此刻也頓激動淚流,立時上前姐弟二人相擁而泣。
其余人都陪著抹了幾把眼淚。
李清照拍拍李迒的肩膀,面色微紅:“見過王爺吧。”
李迒躬身參拜,卻被王霖笑吟吟攙扶而起:“不必客氣,請坐。諸位都請坐。”
李清照逐一介紹,王霖微笑頷首。
見王霖並非像傳說中的那般威嚴深重,殺氣騰騰,李清照的這些親戚自然都放松下來。
他們此來,除了拜謁,當然主要還是想謀前程。
尤其堂兄李炯。
王霖逐一回應,他從來都是舉賢不避親,若是李家這些族人能乾事,現在大宋又是用人之際,舉薦一二也不成問題。
況且他來自後世,知道人情往來即便是自己也難以擺脫,況還要給李清照一個面子。
當然,要想打他的旗號作威作福,禍國殃民,那自然是休想。
李清照的舅父王仲山猶豫半天,終還是上前拱手道:“清照。”
其實李清照的目光一直落在躲在王仲山身後的一個年輕女子身上。
此女低著頭嬌嬌柔柔,一直沒有敢抬頭看人。
李清照已經認出這大概就是王仲山那個嫁了新科狀元郎的女兒,王芸。
王仲山此來,怕主要還是與女兒王芸有關。
李清照笑笑:“舅父,請坐。”
王仲山又朝王霖躬身施禮:“下官王仲山,拜見王爺!”
王霖的神色有些澹然,微微點頭算是見禮。
秦檜的妻族王仲山等多為投降派,雖然現在還沒有構成既定事實,但王霖對王氏家人的印象實在不佳。
王仲山面色微微一緊,他當然看出王霖對他王家和對李迒這些李家人的態度有所不同。
但以王霖如今權勢,他焉敢表現出任何不滿來。
王仲山賠笑道:“清照,還記得你表妹芸兒嗎?芸兒,還不來拜見你表姐!”
王芸這才起身來先拜王霖, 又拜李清照。
她這一抬頭,李清照頓覺眼前一亮。
此女二十四五的年紀,雲髻峨峨,戴著一支鏤空蘭花珠釵,臉蛋嬌媚如月,撩人心懷。
只是似因寡婦身份,穿著素雅,眸中又含有幾分哀傷。
王霖微微一怔。
秦檜的老婆居然這般容顏出眾麽?
王霖想起史書上對她的記錄和定義,善妒,潑辣……本以為是王熙鳳之類的女人,怎麽看上去有些柔弱,反而有點像俏平兒?
當然,以貌取人並不可取。
隻王霖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就忍不住朝王芸的前胸掃了一眼,他分明記得,在嶽王廟前,她的跪像那裡,那兩團抹黑,實在是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