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雖然年紀小,卻並不傻,知道王霖這是想拿他當槍使。
可即便如此,他又覺得無法抗拒王霖所求。
既然王霖要殺裘人傑,他想攔也攔不住。
其實就算是京裡太子和惲王之間的那些你來我往、波詭雲譎並漸告劍拔弩張,他也不是懵懂無知。
實際他躲出京來,也未嘗就沒有避禍的心思。
反正無論誰當皇帝,都輪不到他這個小老九。
趙構幾乎要哭了。
他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
他不想參與這些你死我活的事。
他還想快快樂樂的活著,好好玩耍。
他心裡也很清楚,母妃之所以一個勁攛掇他借著學武的名義,拜在王霖門下,無非也是為了日後打算。
不說奪權,至少能有棵樹擋風避雨吧。
王霖靜靜望著趙構,沒有催促,也沒有再多說半句話。
趙構面色變幻良久,才支支吾吾道:“師傅,裘人傑當真是罪行昭著麽?”
王霖澹然:“殿下以為我有必要說謊麽?我與這裘人傑無冤無仇,為何害他?”
趙構輕輕一歎:“我相信師傅不會無緣無故陷害一個大臣,我其實也聽說了一些裘人傑在大名府的行徑,那所謂盧俊義謀反的桉子,想必就是他為了謀奪人家家財而炮製出來的吧?”
趙構自顧又都囔道:“其實,師傅你一定要參與這些事嗎?我覺得吧,不管誰當太子,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你還是做你的青來總鎮,憑借十萬伏虎鐵騎,就算是惲王哥哥上了位,他也不會拿師傅怎麽著的。”
王霖嘴角噙起一絲輕笑。
果然,這小趙構並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這麽傻白甜。
事實上,生在皇家,盡管還是個少年,卻又怎可能真的天真浪漫?
見王霖依舊沉默不語,趙構淚珠兒忍不住在眼眶中轉悠:“可是我……還是個孩子,我娘不讓我摻和太子哥哥和惲王哥哥的事,師傅你這樣逼我,我好難受呀。”
一會忍不住暴露出內心的真實一面,一會又故作天真試圖撒嬌賣萌插科打諢,趙構此刻的“精神混亂”表明了他內心的緊張無措。
王霖險些笑出聲來。
沒想到這小趙構天生就是演技派。
若是生在後世,一定能拿奧斯卡小金人獎。
想想也是,這可是南宋的開國君主,在靖難之役後挺身而出號令漢人衣冠正統的皇帝構啊,最擅長表演的。
趙構隨意摸了一把眼淚,見王霖依舊一言不發,端坐在那,再也演不下去。
畢竟他真的也還是個孩子。
“能不能關押起來,先不殺?”趙構怯怯道。
“不能!”王霖搖頭。
趙構都著嘴吐出一口氣來:“罷了,師傅,將來若是惲王哥哥找我麻煩,你可要保護我。還有我娘。”
“誅殺裘人傑,目的就是警告惲王不要輕舉妄動。而只要惲王不走出最後那一步,我估摸著太子也不至於非去鋌而走險……”
王霖道:“殿下,我之所以這麽做,其實也正是為了保護你和韋妃娘娘不受牽連。”
趙構噘著嘴,他心道:這與我和我娘有何相關?
惲王就算是奪了東宮的位置,甚至是殺了趙桓,也不至於遷怒到其他皇子和父皇的妃嬪吧?
“師傅,其實我覺得惲王哥哥很難成事的。”
趙構輕道:“東宮兵權在握,朝中文臣多數又唯東宮之命是從,除非惲王哥哥瘋了,才會公開與太子哥哥撕破臉皮。”
王霖長出一口氣。
他沒有再說什麽。
有些事只是他的猜測和判斷,此時與趙構講,他也未必信,何必多此一舉。
在王霖看來,現在的情況其實不是惲王要反,而是因為惲王的咄咄逼人,或者說是某種算計,逼得趙桓要反。
此刻真正處在鐵鍋上熬的,不是趙桓,不是趙楷,而是他們的父親趙佶!
但趙構雖然嘴上這般講,實際他更看好的反而是趙楷。
他離京之前,宮裡宮外就有流傳起趙桓與趙佶嬪妃曹柔私通的傳聞,這事暫無法驗證真假,但趙佶此刻對東宮極度不滿卻是真的。
據說父子倆已經反目。
宮外很多人不信,可宮裡有些人是信的。
包括趙構的母親韋妃。
畢竟趙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宮裡的女人了,一大群的怨婦在宮裡怨天尤人,難免會有幾個忍不住寂寞的。
而曹柔素來與東宮關系密切。
當然之前是因為與太子妃朱漣年紀相彷,常來常往話些短長,同類閨蜜。可這也說明,曹柔與太子是相熟的。
一個久曠的宮中怨女,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儲君,乾柴遇上烈火,偶爾擦槍走火也是可能的。
所以很多人判斷官家有可能廢黜趙桓的儲君之位,只是暫時有所忌憚,並未下手。
但早早晚晚還是會廢的。
畢竟一頂綠帽子,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承受。
而即便是皇帝不下手,這種宮闈醜聞傳播久了,太子的聲譽、品質、形象會瞬間降至冰點以下。
假以時日,只要趙楷在旁稍微扇風點火、推波助瀾,就會勢成燎原,朝野上下廢黜儲君的呼聲會一浪蓋過一浪。
作為前浪,趙桓會被拍死在沙灘上。
但這般涉及皇家醜聞,趙構實在是不願意講給王霖聽。
……
府衙。
拂曉時分,趙構率一千護軍突然將府衙團團包圍,當然王霖的伏虎鐵騎也有參與,只是以趙構的護軍為主。
裘人傑實際也並沒安枕無憂。
他在府中安排了五百軍卒,一個人躲在守衛森嚴的書房裡,幾乎徹夜未眠。
他除了要防備盧俊義潛入府中尋仇,還要防備王霖帶人偷襲,幾乎是惴惴不安。
但他沒想到的是,出面向他下手的竟然是皇九子趙構。
既然王霖這番決定下手,那自然不會拖泥帶水,只會雷霆一擊,燕青率虎神衛攻破府衙正門,率先衝殺進去。
而隨後,趙構身著郡王官袍,頭戴金冠,手持趙佶的禦賜金牌,在護軍的保護下走進府衙,一路高呼不止——
“裘人傑殘害百姓,橫征暴斂,構陷忠良,民怨沸騰!又企圖謀害皇子,罪不容赦!吾乃廣平郡王、皇九子趙構,奉官家詔命誅逆賊,正綱紀!”
“爾等繳械投降,本王既往不咎!”
本來還在抵抗的大名軍瞬時傻了眼。
這可是皇子,廣平郡王!
趙構如此言之鑿鑿,就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除非大名府真的要起兵謀反,否則這些官軍就不敢動趙構一根毫毛。
所以不斷有大名軍放棄抵抗,跪地投降。
趙構帶人一路闖進內宅。
裘人傑在林衝和百余護衛的保護下且戰且退,望見趙構氣勢洶洶而來,忍不住怒吼道:“九殿下,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無中生有,陷害本府?本府乃皇親國戚,惲王嶽父!趙構,你害我性命,我定與你不死不休!”
趙構稚嫩的臉色黑了下來。
他就怕日後被尋仇,裘人傑這麽公開威脅,趙構幼小的心靈自覺受到極大的傷害。
就咬牙大聲道:“本王奉官家詔命,誅殺逆賊裘人傑!殺裘人傑者,賞百金,恕無罪!”
裘人傑身前身後的護衛漸漸就有人扔掉武器投誠,而有個膽子大並被賞百金誘惑的,就心一橫,索性從背後一刀就捅進了裘人傑的腰腹!
裘人傑慘叫連天,血流如注。
那廝又跳上前一刀斬去裘人傑的頭顱,然後高舉著頭顱大呼道:“殿下,小的殺裘人傑,求殿下恕罪!”
眼前血淋淋的場景看得趙構渾身發麻,雙腿發軟。
但他突然想起自己堂堂皇子,又怕個什麽勁,就咬住牙關,突然向身邊虎神衛顫聲道:“殺……了他!”
還賞百金……那不過是他從戲文中學來的台詞,隨便說說而已。
燕青一個健步上前,手起刀落,那斬殺裘人傑的護衛瞬時死於非命。
遠處,林衝面色發白,他其實早就萌生了退意,並未與官軍硬抗。
見裘人傑一命嗚呼,大勢已去,而他在大名府的前途也瞬間化為泡影,林衝揮舞手中槍,左右掃擋,向府外衝去。
一個目炯雙童,眉分八字,威風凜凜的九尺漢子縱身落下,攔住林衝的去路。
他手持棍棒,凜然道:“林衝,還不跪地就擒?”
林衝見是盧俊義,也知自己斷不是盧俊義的對手,但此刻逃命要緊,豈能束手就擒。
林衝還知今兒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自不留手,他拚盡全力與盧俊義鬥在一處, 招招狠辣致命。
盧俊義本來還想留他一命,畢竟同門師兄弟。
然而林衝擺出了同歸於盡的架勢,漸漸就激起了盧俊義的怒火。
此時禁軍和虎神衛已經結束了整場戰鬥,正在清理現場和搜尋裘人傑的私庫所在,也有不少軍卒圍觀這場異常激烈的戰鬥。
林衝一槍嗍來,盧俊義冷笑一聲,突然身形原地拔起數丈,爾後人在半空,手中棍棒就如同長虹貫日般砸將下來。
林衝躲避不及,被盧氏一棒擊中肩膀,身子瞬時松垮倒地。
燕青擔心盧俊義心軟放了林衝,便在不遠處果斷用手中弩射來一箭,正中林衝咽喉,立時致命!
林衝身形劇烈掙扎,漸漸歸於平靜。
盧俊義站在那望著林衝眸光複雜,本來一條好漢,若非墮落至此,焉能慘死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