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特.勞埃德,一個任職於某保險公司的普通員工,本應像往常一樣喝著葡萄酒,哼著小調,在陽台上,欣賞太陽的余暉傾瀉於喧囂的紐蘭德城。
然而今天他從昏迷中醒來,迷迷糊糊地發現了自己躺在自家的客廳地板上,腦袋傳來劇痛,感覺到後腦流出的血液黏糊糊地凝在地面上,雙手被布條反綁,而臥室裡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
威特的表情因疼痛而扭曲,右手莫名其妙地作了幾次打響指的動作。無果,身體便目的性極強的朝沙發蠕動。當威特終於靠近沙發,他通過反綁的手從沙發的坐墊下摸出了刮胡刀的刀片。
“哢嚓。”玄關方向傳來輕微的鎖聲。威特朝聲音方向望去,露出驚詫的神色。此時臥室裡翻箱倒櫃的聲音停止了,威特暫停了手部的活動。從臥室裡從出來的是一個面帶詭異的羊骨面具,身穿肮髒發臭的皮夾克和帆布褲的男人,右手拿著一把砍刀,殘留著不知是什麽生物的血垢。
“你是什麽人?”威特聽起來驚恐地說。
面具男朝威特湊過去,一言不發,單手把威特抓起來,猛地扔在地板上。威特的後腦的傷口撞擊地面,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手腕也被刀片割傷了。
“它在哪?”面具男低聲,沒有生機,宛如機器。
“是你殺死了馬修和凱恩婆婆?”威特問道,而男人一步一步走來,沒有回應,“我沒有……不在意他們的死活,夥計,我和你完全沒有必要成為敵人,你懂我的意思吧。”多麽冷血無情又意味深長的話。
面具男竟停下腳步,死死盯著威特,微微點頭。威特此時艱難地坐起身子,說到:“你知道我和馬修,就是那個失業的記者,有關系,是的,沒錯我承認。我是雇傭過他,可是我根本沒有想招惹你們,我只是要他辦點私事。”威特挪了挪身體,“是那個笨蛋一意孤行,我付錢給他,他卻乾自己的事,我還要不回……”
面具男撫摸起砍刀,朝威特走進幾步。
“但是!但是我還是從那個混蛋身上得到了一些情報,相信我,我知道它在哪,我怎麽敢和你們為敵,我不想死,對不對,而且我們不是敵人……”威特一番話似乎平穩了面具男的情緒,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威特身上,完全沒有留意身後,後頸裸露的皮膚,如果插進去,應該會一命嗷嗚吧。
“它是在老太婆手上,至少曾經在她手上……”還沒等威特說完,面具男就走到威特面前,掐住他的脖子。“如果……老太婆……身上……沒有的話……我想起來了……”,威特呼吸困難,他不停地眨眼睛,反綁的手部不停地擺動,扼住他的手才稍許放松,“是在……啊哈……那個人手裡,老太婆最信任的人——那個狼人裔女孩!”
“噔”,此時,通往玄關的轉角處傳來異響,面具男迅速松開手,抓緊砍刀,轉身朝玄關走來。威特趁面具男走開一段距離,突然掙開布帶,把手伸進沙發底。
面具男立刻察覺到威特的動作,轉過身去。
只聽威特突然打一聲響指,面具男的胸口炸開,一把冒煙的轉輪手槍從爆炸處掉落在地。“砰!”威特從沙發底部拿出了手槍,單手朝面具男的頭部射擊,可能是手腕割傷的原因,只打中面具男的面頰。然而還沒有開出第二槍,只見面具男已大步跨到威特面前,揮舞砍刀,威特便腕口空空,噴出鮮紅的血液,手掌和手槍應聲落地。
面具男再次掐住威特的脖子,
他的胸口被炸得血肉模糊,血液順著身軀染紅衣褲,破損的面具下露出皮膚、肌肉與牙齦。他沒有防備地露出了後頸,月光從窗簾透入客廳,灑在血色的地面,反映出猩紅的光華,在這宛如地獄的場景背後,我終於將刀子深深地插進這柔軟的地方。 ……
狼人裔,人們似乎忌憚著、恐懼著又高高在上地嘲弄著,而我本以為這就是我被詛咒的宿命,知道遇到第一個教會我何為家人的人——凱恩婆婆。
我從此常常逃出孤兒院、逃離兒童工廠,偷偷躲進婆婆的懷抱。婆婆獨自居住在一間小舊屋,據說她的兒子因為犯事躲了起來,只有一個名叫威特的保險推銷員偶爾幫婆婆跑腿。婆婆沒有錢收養我,但我想等我長大了,就可以和婆婆一起生活。
然而,直到那一天,傳來了婆婆被殺的消息。誰會殺死婆婆?我無法得到答案,我唯一知道的和婆婆有關的人只有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保險推銷員。在警察的封鎖線外我找到了那個男人,他的表情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凝重,似乎這是他早已知曉而不可避免的結局。
我跟蹤到他的住所,我潛入他的住所無目標地搜尋,我躲在櫥櫃下偷聽。我一無所獲,一度懷疑自己只不過是在妄想和發泄情緒,直到經歷了那一夜。殺人便要用血償。
我以為在手刃了仇人之後還會面臨審判,被吊上絞架。沒想到最後只是被送回了孤兒院,關在禁閉室,就像是偷跑出孤兒院和工廠一樣。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也許我只是在禁閉室睡了一覺,幻想為婆婆報仇罷了。然而今天,威特完好無損地出現在這裡。
“你的手被安好了?”我盯著他的手,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後嘲笑我在說胡話。
威特笑了笑,展示了他的手,“聖術的力量,聖母在上,呵呵。”
“切。”神如果真的存在,為什麽沒有拯救婆婆。
威特掃視禁閉室,“最近感覺還好嗎?”
“你有什麽事?”我感覺自己存在於夢境與現實之間,而在那場夢中名為威特的男人,正坐在現實的我的面前。
“你的名字是灰,對吧,灰,你可是救了我一命。”
我翻了個白眼,“你在打什麽主意?”
“請原諒我,灰,我說的那些話只是為了讓那個家夥放松警惕。我很敬重婆婆,我和她的兒子關系很好。你知道,我經常在婆婆家做客不是嗎?”威特聞起來很誠懇。
“你可真他媽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依然無法完全相信眼前這個人。
“你不信也很正常,但你想想,我如果不說那些話,你怎麽會有機會?”
我回想起“夢中”的細節,“你第一次被掐住的時候為什麽示意我停止?”
“因為條件不成熟,他的注意力還沒有全部在我身上。”威特笑道。
“‘它’是什麽?怪人找的是什麽?和你有什麽關系?”我繼續問道。
“他們在找馬修調查的證據。他們是一夥犯罪組織,婆婆的兒子正是得罪了他們才東躲西藏。我是馬修的朋友,他們殺了婆婆,沒有找到證據,於是就找到我的頭上。”威特有條不紊地回答,“還有什麽問題嗎?”
“……”,聽起來合情合理,但是聞起來總是有點不對勁,“那個,怪人胸口的手槍爆炸是怎麽回事?”
威特撓頭,“這個嘛,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是威特.勞埃德,這個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保險調查員,不是保險推銷員。而且,我是公立海姆大學第16屆空間魔法學院的畢業生,你沒有聽錯,我是一個魔法師。”
魔法師,這個存在於故事與傳說中的角色,在平民眼裡高高在上,如同神明一般可以隨心所欲的人物,和眼前這個連掙脫布帶都需要用刀片的保險推銷員的形象怎麽都重合不起來。
“我的資料都是可以官方查詢的,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麽。不管你信不信,那個布帶和砍手都非常古怪,魔法無法在它們身上生效。”
“那爆炸的手槍是怎麽生效的?”我懷疑地問道。
“那是我的手槍,應該是他從我身上搜到的。手槍子彈都被我作了標記,我可以隨時引燃它們,就連高階法師都不一定能察覺其中做的手腳,爆炸就是這麽產生的。”此話聞起來沒有說謊。
“魔法師,罪犯,為什麽婆婆會遇上這種事,我真的無法相信。”真的就像做夢一樣,難道我現在還在睡夢中嗎?
“你沒有在做夢。”威特打了一個響指,就像是夢中手槍爆炸前的一樣的響指,突然感覺額頭被狠狠彈了一下。
“啊!”明明沒有任何東西碰到我的額頭。
“怎麽樣?”威特笑道,“魔法,要不要再試一下。”
不管是婆婆的突然離世、那晚的血雨腥風還是今天突然自稱魔法師的保險推銷員,事故和故事總是突如其來地砸在我身上。我揉了揉仍然隱隱作痛的腦門,“法棍(威特:曾經對魔法師的蔑稱,不要和某種麵包搞混了),你今天就是來和我解釋真相的嗎?”
威特搖頭,“我說過,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是來回報你的。”
我歎氣道,“我一直在監視你,最後只是順便救你,就是這樣,你我誰也不欠誰。”
“可不是順便,你當時開鎖,是想幫我逃走對吧,最後也是你給我的斷手止血。”
“那又怎樣,你又能怎麽幫我?”
“我要收養你。”
我瞪大眼睛,“你知道我是什麽吧?”
“你不是什麽,你是狼人裔的人類。”
“傳說中狼人可是會吃人的。”
“呵呵,傳說中魔法師會獵殺狼人,用他們的血來煉製魔藥。”
“我沒有開玩笑。”
“我也沒有開玩笑。”
“我可是殺了人的,你不怕我晚上變成狼人割斷你的脖子。”
“你那晚狼人化了嗎?”
我點頭。
“你那晚殺人了嗎?”
我點頭。
“那我死了嗎?”
我啞口無言,威特聳了聳肩。
“所以你願意嗎?”
“你竟然願意收養狼人。”
“你是人類。而且,如果是婆婆,她也願意收養你。”
“……”我盯著他,聞不到謊言的味道。
“你不會有奇怪的癖好吧。”
“魔法在上,不要汙蔑我,而且,額,根據文獻對狼裔的記載,我不一定打得過你。”
“我……我還是難以相信。”我搖頭,心裡一團亂麻。
威特注視著我的雙眼,一字一字地說道:“我是認真的。”
“我……也許可以試一試,但……我要可以隨時離開。”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饋贈弄得不知所措,隻得慌亂地接受,看起來狼狽不堪。
“我不會阻止你,這是你的自由。”
“那麽……我要叫你……爸爸?”我低下頭,臉兒有些發燙,吐出了那個生命中從未說出過的單詞。
“別別,千萬別,我還沒談過戀愛,我可不想當爹,饒了我吧,你叫我威特就行了。”這回反倒是威特手足無措了。
我歪腦袋,疑惑道:“所以我們是什麽關系?兄妹?”
“室友關系,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朋友,平等的關系,怎麽樣。”威特輕松地說出了一番令人難以置信的話。
“哈?你是說,你要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住,而我和你還是平等的關系?”
“就是這樣。”
“你真的沒有奇怪的癖好?”
“我對魔法發誓沒有。”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他媽的在搞什麽鬼,你要是有什麽歪心細,小心我的爪子。”
“那麽就這樣了,灰。”
“就這樣了,真是難以置信……威特。”
……
威特拿著我身份證件,簽字筆停在協議上,一臉吃驚,“你是女生?”
“怎麽?”
“不是……可是……我是單身男性,這……”
“你沒有奇怪的癖好吧?”
“沒有!不要瞎說。”
我就盯著威特,挑了挑眉毛。
威特難堪地簽了字,揉了揉太陽穴,滿臉愁容,帶著我離開了。
【收養灰的幾天前】
年輕的軍官愛德華.赫爾茲曼輕輕進入病房,街道的色彩斑斕的水晶燈光透過窗簾,映照在病床上的年輕人身上。他的額頭纏著繃帶,右手打著厚厚石膏,朝愛德華的方向看過來,沒有絲毫驚訝,反而露出微笑。愛德華解開隱匿符文的效果,雙手抱在胸前,神色嚴厲。
“長官, ‘不存在部門’(威特:No Such Agency簡稱 NSA)總喜歡這麽晚打擾人嗎?”
“威特.勞埃德,我不是來這裡和你說笑的,請注意你的言辭。”
“好的長官,您來這裡有何貴乾。”
“勞埃德,你知道你招惹的什麽嗎?”
“我不知道,長官,我也不想知道。”
“很好,勞埃德先生,如果你一開始就這樣明事理就更好了。”
“我是無辜的啊,長官,你們肯定都調查清楚了。”
“那也無法否定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勞埃德,我警告你,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不要繼續抱有無意義的好奇心。”
“……我會好好考慮的。”
“那麽就這樣了,先生,希望不要有第二次。不然我們不會顧及你的死活,更不會幫你擦屁股。”
“這麽說,我不會上新聞了?”年輕人夠到桌上的小藥罐。
“新聞那邊已經壓下去了,連流言蜚語都不會存在,你好自為之。”
“呵呵,看來我的調查報告對你們很有幫助。”年輕人取出一粒藥片,熟練地咽了下去。
“你知道嗎,勞埃德,我們還在你家搜出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
“長官,我沒見到過任何人,沒做過任何事,也沒看過任何東西,我什麽都不知道,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愛德華滿意地笑了笑,打開隱匿符文,留下最後一句話,“好了,先生,永別了。順便奉勸你一句——那些止痛片,是魔鬼。”